塔克逊哨所的鸽子 ■王吉友

鸽子是和平的象征。鸽子是人类的朋友，和人类伴居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在西藏海拔4900米的塔克逊边防哨所，几十年来，有一群鸽子顽强地翱翔在湛蓝的天空，陪伴着守卫疆土的边防官兵，傲视着“生命禁区”狰狞的面孔。它们，给枯燥寂寞的边防哨所，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塔克逊边防哨所担任连长，记得我报到的当天，就有几只肉红色眼环、羽毛灰白的鸽子大胆地落在我的窗前，仿佛是在欢迎我这位连队新主官的到来，又仿佛像刺头兵一样在试探和故意挑衅我的威严。欢迎也罢，挑衅也罢，那时，我这位生性不喜欢动物的人，却对这群鸽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时我站在山脚下，仰望着半山腰的鸽巢发呆，这群鸽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安家？难道你们不怕严寒缺氧？不怕孤单无助？难道你们不怕觅食艰难？最终自圆其说得到的答案是，鸽子也和这里驻守的官兵一样，都怕寂寞，相互依存才会有生活的快乐。

有个礼拜天中午，有只鸽子飞着飞着掉在我的窗前，像打醉拳似地站不稳。我本能地喊：“通信员，叫卫生员跑步过来！”那时，我怕万一鸽子得了传染病，鸽子群从此绝迹岂不成了一大憾事。卫生员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连长，有啥事？”我说你看看这只鸽子怎么了？卫生员逮住鸽子闻了闻，神秘地笑了笑说，“你到一班转转就知道了。”

塔克逊的营房沿山势自下而上成梯形排列，我住在中间一排。于是，我想这帮兵在搞啥名堂？还神神秘秘的，便背着手沿台阶往下走。还没有走到一班宿舍，一股肉香味就扑鼻而来。我一脚把门踢开，七八个围着火炉烤火的兵先是一惊，立马立正站得端端的，羊粪火炉上的高压锅压力坨还在“噗噗”地转个不停。我问锅里压着什么，班长嬉皮笑脸地说：“鸽子肉！”我说连队军械库的钥匙有一把还在我手里，你们拿啥打的？不会私藏枪支弹药吧？班长朝连队种菜的战士努了努嘴说，“你问他！”种菜的战士挠着头嘿嘿笑道，“用酒醉的！”原来这兵把大米用高度酒浸泡，喂鸽子吃，吃饱的鸽子有的没起飞就东歪西倒，有的刚飞起一会儿就“扑棱”掉下来，怪不得卫生员神秘地笑哩。

我训斥道：“鸽子是我们的朋友，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发现，立马关你们禁闭！给你们处分！”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是！”班长端来凳子说，“连长，都压熟了，你也尝一口吧！”人常说，“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半斤！”这话一点不假，鸽子的肉的确味道鲜美，细嫩可口。

为了了解鸽子的习性，我专门写信请教养鸽子的发小“鸽司令”，他在回信中写道：鸽子是反应机敏、警觉性较高的一种鸟，至少有三大特性：一是鸽子具有很强的记忆力，对经常照料它的人，很快与之亲近，并熟记不忘。对于粗暴对待它的人，也会因记忆犹新而反感。二是无论家鸽或野鸽均具有强烈的归巢性。一般来说，它们的出生地就是它们一生生活的地方，不会留恋任何优美舒适的环境，时刻都想返回自己的“故乡”，尤其是遇到危险和恐怖时，这种“恋家”欲望更强烈。三是鸽子是“一夫一妻”制的典范。性成熟后一旦配对，感情专一，形影不离。鸽子配对后，公母鸽同时参加营巢、孵化和哺育幼鸽活动。鸽子在丧偶后要经过较长时间才能重新配对。我越看越觉得神奇，不可思议，不由自主地惊叹道，鸽子的秉性和我们人类是如此相似。

为了验证“鸽司令”的说法，有次去边境巡逻之前，我特意让通信员“擒获”了两只鸽子，并给它俩的羽毛涂上红色标记，带到40公里以外的边境巡逻山口放飞。心想，山那边的自然环境比我们塔克逊哨所的条件好，看看它俩会不会飞去就不回来了？令我惊讶的是，我们还没有回到哨所，它俩倒先回来了，高傲地仰着头嘲笑我们没有它俩快。从此，我和这群通人性的鸽子结下不解之缘，每天都会拿些大米，撒在它们喜欢逗留的地方。慢慢地我发现，鸽子对我非常友好，时常不停点头。

1993年四川一建筑公司来塔克逊哨所帮我们建设永久性防御工事，我提前给包工头打预防针，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山上的鸽子，否则我和你们没完。那年九月，日喀则军分区梁崇富副司令员来我连蹲点督促阵地建设，一住就是两个礼拜。有一天，他病了，身体很虚，什么都不想吃。在这荒山野岭的不毛之地，的确找不到什么能调动食欲的东西。我听说鸽子汤是虚热患者调理之佳品，于是就拿着79式微型冲锋枪，默默对鸽子说了声对不起了，忍痛割爱打了几只鸽子，没想到梁副司令员喝了鸽子汤后，身体恢复得很快。这也算鸽子用它的身躯，为边防军人做了贡献。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想到驻守边关的边防军人，想到塔克逊边防哨所，我就会想到飞翔在湛蓝天空、日夜陪伴官兵的那群鸽子。塔克逊哨所的鸽子，如今你们还生活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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