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提要:德国的蹄髈与中国的蹄髈是否对应,这是一个准确定位的问题。盖因不同地域宰杀牲畜时,部位的分割会小有不同。有一阵国内猪肉价格特贵,我们那里的大超市进口加拿大的一种猪肉制品,现在忘了品名怎么标的了,是介乎猪蹄、蹄髈之间两寸长的一小段,不似猪蹄的近乎无肉,也不似蹄髈的多肉,国内从未见有这样分部位的,价极廉,也许是北美人不大吃的缘故。
上面一番查考,不循正统考据的理路,有失学术的严谨,对老同学东问西问,却也费事不少:惊动海外,连累“家属”,“咸猪手”、“猪膝”之命名的由来固然多为猜测,“德国咸猪手”究为什么东东,自以为已做成一桩铁案。只是到现在还未亲尝,诚为憾事。当务之急,应是再赴“云中”——现值隆冬,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后话:中德猪手之比较
原本以为再无“余文剩义”,唯于一吃了,——后来吃也吃了,更觉已然功德圆满——然而不意又得新材料。是从一曾在德国生活多年,于饮食一道颇多尝试的中学同学那里得来的。
说“以冰蹄的名义”,猪手在德国有诸多变种,或者说,有许多别称:“冰蹄(eisbein)也叫haehse、hechse、haxe、haspel、haem-merche、boetel或knoechla,在巴伐利亚称为schweishaxe,在弗兰克地区(现在的巴登符腾堡州)叫作adlerhaxe,在奥地利叫stelze,在瑞土德语区冰蹄则叫作gnagi,在波兰叫作golonka……”一长串各式猪手立马将人砸晕,同时也让我歇了寻根究底的雄心。不过以区区饮食小国,猪手的烹制想必不似在中国的千门万户,大约只是名号不同而已。看下来不外烤与煮的不同:南方是烤,北方是煮。后者虽亦冰蹄之属,却远不如前者的名扬四海,国人对德国咸猪手的认知,与我一样,多半只知烤而不知煮。西餐引进,当然从名头大的开始,此外吃西餐吃的是差异性(“煮”太寻常,“烤”用在蹄髈上,中餐里就不大见),恐怕也是一因。
烤、煮虽取径各别,既同为“咸猪手”,同一性也是存在的,即是加热前腌制的那道程序。此外所谓同一还见于吃法,我说的不是吃时的搭配,——比如都可搭配酸菜、土豆泥——乃是指其人自为战,囫囵对付的个人主义性质。不拘烤抑或煮,德国猪手一上就是一整个。西餐实行分餐制,谁都知道,问题是一只蹄髈总有两斤多,该当化整为零了吧?德国人不,餐馆里一人一份,盘子里一整个很敦厚地卧着就端上来。例外的情况极少,极少例外的分解也只限于一分为二。
前面说过的,南京的“云中”原则性极强,分量上也绝对德国制,自然是一客一猪手。但店家只能在烹制过程中坚持原则,不能阻止食客因地制宜——事实上中国的食客也常在西餐馆里搞“本土化”。我赴“云中”有两人相伴,上了猪手即自加分解,叫服务员另拿来一盘子,三人共食,不在话下。旁边一桌上却有一白人女士,不紧不慢单挑一整个猪手。我同伴中有一女同胞,平日有一好:喜欢看他人的吃相。虽自家在吃上绝对属于婉约一路,却雅好看人豪放派的饕餮相,比如电视上西北大汉端大海碗蹲在地下稀里呼噜吃刀削面。这次却是新的经验,因她关注的对象自始至终吃得从容不迫,不时与对面的男子说着话,不动声色间已将猪手吃了大半。对面那男子点的是牛排,虽也厚实,却远不如女的面前猪手矗立盘中的触目惊心。
不比在荒村野店,如此近的距离,盯着人看易被察觉,不大礼貌,但那同伴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越到后来频率越高,——想来与我一样,很关心最后的悬念:她能都给吃了?那女的虽全无风卷残云的酣畅(我后来得出的结论,用刀用叉,通常不可能吃得有气势),步步为营之中却自有一种强悍。盘中的猪手最后一点不剩,我断定在她这未必是超水平发挥,因为她仍在走晚餐的既定程序,盘子撤下后,又上来一大份冰淇淋。见她面不改色又将冰淇淋吃下,我的同伴整个看傻了。也是座位太近的缘故,同伴好奇地偷看还是让人有所察觉,虽说对所为何来肯定是浑然不觉。那人冲这边嫣然一笑,倒弄得看她的人躲闪不及。
看来西人人高马大,真是能吃,尤其是肉类。那位留德多年的老同学,也算阅“手”已多了,饮食上也能相当德国化,却从未有过一次吃掉一整个猪手的壮举,据她说,即使撇开减肥的因素不论,对她而言,那也是过于严峻的“考验”。
我对吃的本身比较专注,未让别人的吃相喧宾夺主。一边吃,一边在想中国菜肴里哪一样可算是德国咸猪手的对应物。事实上,吃异域的食物,中外的比较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中德猪手的比较实难展开。既然这“手”不是那“手”,而“猪手”一说又正在推而广之,这里且迁就洋人,移中就西,尽管时下中国不拘南方北方,中式菜谱里“猪手”均指猪脚(你要顺着中国猪手往那边找过去,也摸不到门)。但纵使将中餐里的蹄髈菜请出来,一对一的局面仍然难以形成,因为我们这边蹄髈的做法五花八门,红烧、白烧、酱卤、煲汤、去了骨头后做成的捆蹄……不一而足。各有各的妙处,比如蹄髈汤,浓稠腴厚,与更多猪肉鲜味的排骨汤相比,别是一调;比如京酱肘子,清爽适口,酱香浓郁却一点不腻,切了薄片,下酒或夹在烧饼里吃,俱佳。这些一一亮出来,德国猪手势必要以一当十,架不住,也不公平。此处只好举其大端,不及其余,——我举出的是红烧蹄髈。称为“大端”,乃是合并同类项而来,东北的扒蹄,苏南的走油蹄髈;四川的东坡肘子,在我看来,虽是做法、味道上有差异,然德国猪手当前,还是可以并论,因为都是讲究完整的造型(不像煨汤必要剁上几刀,也不像酱肘子通常是切了片才登台亮相),讲究火功(走了油之后须长时间的焖烧),都用酱油,而口感上又皆讲究的是酥烂。
中国猪手没有烤的,论与德国猪手的“形似”,似乎也只有红烧蹄髈。二者的可比性还见于影响力和广泛性,德国猪手之为家喻户晓的名菜,固证明了它在德国菜中的地位,中国南人北人,也都通过各种变体的形式,投红烧蹄髈的赞成票,而且在各地都成名菜。此外德国猪手在德国是很大众化的一道菜,价格上很是平易近人,既然食材普通,做法并不十分复杂,红烧蹄髈在中国各地的小餐馆里上桌率也颇高。——顺便说一句,蹄髈汤大约因其做法更简单的缘故,似乎是更家常,多半是在家里好自为之,餐馆里不大见得到。
烤、烧殊途,做出来味道、口感自然不一样。以口感而论,德式因是先经腌制,里面肉紧,外面皮酥,中式从里到外软烂。前者如一切带皮烤制肉类一样,要“脆”,后者则悬“粑”为目标。以我浅见,喜食蹄髈的人措意者,首在那皮,——蹄髈不带皮,那还吃个什么劲?是故菜场、超市里虽有不带皮的蹄髈出售,带皮蹄髈却卖得贵,与当今饮食讲究低脂肪的趋势大相违背。德国咸猪手也断乎少不得皮,这一点上可说是德中同概。去了皮,不言其他,首先看相上便少了肥满的喜气。
下期看点:不知为何,油条与豆浆常常并举,二者的关系似乎是“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我们常说打豆浆买油条,也会称那样的店为“豆浆油条店”,烧饼在此时被忽略了。其实以组织关系而论,油条烧饼是一家,豆浆则别是一路。说起来豆浆油条绝对要算是早点中的上品,以吃而论,价钱贵于油条的,极少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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