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村的高哥又打来电话了:“小秦,来喝酒,吃老鼠肉。”
这是高哥第二次来电,邀请我去吃“耗子肉”了。上一次,因为我回城了,没能吃上。
中国人的餐桌,佐酒的从来不止是菜肴,还有共同关心的话题。所以有人说,兔子是狗撵出来的,话是酒撵出来的。
和高哥喝酒,大致也是这样:一大帮高氏兄弟,围在一桌,大型钢化杯斟酒,大口吃肉。说话时,无需夸赞桌上菜肴的丰盛、女主人的手艺。有牙齿快意地咀嚼、有上下嘴皮夸张地开合,就足够了。
即便这样,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麻、辣、鲜、香,这‘耗子肉’炒得真不错。”
高哥刚喝下一口酒,接过话茬:“就像干煎辣子鸡,吃起来还要得,比起你们四川人吃小耗子,感觉是不是不一样?”
我急了,赶紧纠正:“高哥,那叫‘鼠三叫’,是粤菜。”
进而,向他和在座的人解释:为什么叫“鼠三叫”,即小耗子,刚出生,还没长毛,端上餐桌,筷子一夹,它叫一声;蘸上调料,它叫一声;送进嘴里一咬,它再叫一声。
据我了解,这道粤式风味菜肴,早被人定义为“最不人道、最没人性”的菜品。确实,太残忍了,生吃活物,真会颠覆人类的认知。退一万步说,你能狠下心来,搞出那么一夹、一蘸、一咬来,把一只鲜活的老鼠吃下肚子,就不怕寄生虫、传染病吗?鼠疫曾被列为传染病之首,比起排名第二的霍乱,可凶残多了。
当然,广东人也对“鼠三叫”进行了改良:让没长出毛来的小老鼠下油锅,炸它个外焦里嫩,再上餐桌,供食客蘸调料享用。只是,看到油浸浸、黄焦焦的小耗子,有头有尾、四肢岔开的样子,还真有些令我等腻味。
二十多年前,秋后收稻子,我负责踩打谷机打谷子。打谷子是个力气活,干完活吃起饭来就有些海量。我舀第一碗饭,扒拉出一只没长毛的小耗子,便将饭倒进了猪食里。再去舀一碗,又扒拉出一只来。完了,这饭吃不成了,我放下碗走了出去。负责煮饭的弟媳妇一着急,便哭了起来。
父亲走进灶房,看看锅灶、望望房顶,竟从房顶盖瓦下面捅出一窝耗子崽来。父亲找到了原因:灶房房顶较低,平常家里人少,不在大锅里煮饭、炒菜,耗子竟在锅上面的盖瓦沟里安起了家。这回打谷子,人多了,要煮的饭多了,要炒的菜也多了。在大锅里煮沥米干饭,潦米时蒸腾的热气,直接让它们掉进了锅里。弟媳忙着潦米、切菜、炒菜,没发现这不该出现的状况,小耗子被我一人舀进了碗里,甚至有半只还被吃进了嘴里。
我在屋外呕吐,黄疸都吐出来了。
其实,我并不是没吃过耗子肉,但那都是剥了皮的硕鼠肉。那些年月,耗子肉绝对是盘好菜!捉来硕鼠,剥皮,开膛,洗净,用盐巴腌制几天,然后挂在灶炉火门上方,任由炊烟熏烤,待它干了,呈现黄褐色,便可取下来,洗去烟尘,放在饭锅里蒸煮。
饭锅里蒸煮熟的耗子肉,那叫一个香啊!“隔几片坡都闻得到香味。”母亲说,“大跃进”结束后的第一年,家里依然没吃食,她逮了一二十只耗子,“剐了腌起来,熏干,过年时,下面蒸红苕、上面蒸腊耗子,吃得让一条沟的人都眼气。”
后来,我在乡文化站放坝坝电影,到本村一个生产队放电影时,生产队长说:“兄弟,你有口福了。”他头天晚上发狠,用电烧耗子,剐了,腌了一大盆。
队长老兄用酱油,和上八角、桂皮、草果、香叶、丁香、茴香籽、花椒、干辣椒腌制耗子肉。当时人们已不再为吃穿发愁,那一大盆耗子肉盛宴,除了主人的盛情之外,再没有让人心欠欠的味道。
后来,我离开了乡坝,到了资阳县城。有一回,和一位老师一起在本地作家吴昌延老师家吃了一次真正的硕鼠肉。刚到院坝口,吴老师就吆喝开了:“拖个耗子出来杀!我兄弟来了,要喝酒!”
我在心里嘀咕:有没有搞错哟,那耗子是你家养的吗?说拖就能拖?况且,一个耗子能剐几两肉,能够几个人喝酒?
见我犯窘,同来的那位老师说:“吴老师家的‘耗子’是自家养的海狸鼠,一个就有几十斤。”
当晚,我们吃红烧海狸鼠、喝烈酒、抽旱烟,够狠、够劲。听吴老师讲他走船、跑码头的故事,也够有感染力。吴老师说:“我文化不高,写不起几个字,但是想写啊!俊高兄弟当编辑,看到就犯愁,后来送了我一本小学生用的那种《新华字典》。不是他吝啬,复杂了的,我还真翻不来。有了字典,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查,一篇千字文,要好久才能完成。”
在吴老师家,我也没有吃出过去那种耗子肉的味道。感染我的,是吴老师的经历和执着,以及他张扬的个性和豪爽的性格。
……
听完我讲的故事,高哥才发觉大家杯中的酒干了,他立马瞪圆双眼,怪没人提醒自己。说着,转身回到里屋,打了一提酒出来,继续着酒赶话、话催酒的故事。
新闻推荐
□新华社记者李亚楠何晨阳卢羡婷体育场上,追求卓越、突破自我;逐梦征程,荣光绽放、永不退场。16日,在河南郑州举行的第十一届...
四川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四川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