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荔味最长

□青丝

从街边看到有新荔上市了。嫣红的荔枝被散乱堆在地上，像一座小山一样，颗颗滚圆饱满，皮壳上面多还带有一抹淡绿，除展示出新鲜，亦如一种无声的宣告，要向其他的水果重申等级和秩序。相形之下，芒果和李子顿时黯然失色，菠萝干脆就退出了竞争，因为往后的两个月时间，水果的江湖就将由荔枝接管。

古有荔枝不过浙之说，因其富含糖分和水分，极易腐烂变质，保鲜期很短。唐代白居易就感叹荔枝的保鲜不易，“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白居易在四川曾给朋友寄送过荔枝，“摘来正带凌晨露，寄去须凭下水船。”须清晨把刚摘下的荔枝，交付给顺流而下的船只，一两日内运抵，方能保证荔枝的清甜甘美。故在交通运输不便的古代，荔枝具有极强的地域性，北方的很多普通百姓都没见过荔枝。明代笔记《五杂俎》载有一事：明末山东的一个官署，吏人某日捡到一根从鹤口掉落的树枝，上面红实累累，众吏皆不识为何物，拿去给主政的大员看，方知为荔枝。

清末张之洞任湖广总督的时候，曾令广东增城的官员替他收购了上万颗荔枝。为了保鲜，他另购了一批高粱，将荔枝剪去枝叶，与高粱一同盛放在瓦坛内，避免舟车运输途中磕碰变质。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些荔枝在寄往湖北的途中，在芜湖被税卡截了下来，巡丁也不知道是何人之物，私下将荔枝分吃得精光。张之洞闻报震怒，通过加密急电让安徽官员处理此事。当地官员这才知道惹祸，遂紧急差人到上海买回相同数量的荔枝，运到武汉补还给张之洞，方才了结这一桩麻烦事。

不过，荔枝的这种富贵属性，到了产地就荡然无存，而是平民生活的一道日常风景。果熟时节，街市上到处是卖荔枝的小摊，售价亦是甚廉。尤其是到了集中上市的几天，价格有时比起青菜都不如。所以人们买荔枝品鲜，很少只买一斤两斤，多是蹲在小摊前，把看中的荔枝不停捡拾到袋子里，直到再装不下，才交给小贩过秤。嗜食者甚至会整筐购买，以求吃个痛快。

果农采摘果子，会连着一小截枝叶一起剪下来，以免伤了果蒂，导致变质加速。人们买的时候，从枝叶的鲜翠程度，就可判断荔枝是否新鲜。拿回家放到冰箱里冷藏，晚饭后，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或有客人登门拜访，把冰镇过的荔枝盛到小篮里端上来，供人剥食，那种清凉甜美、甘露沁心的滋味，最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以及时令和畅的惬意。

而在农家乐里，最为常见的菜品是荔香咕咾肉。此乃以五花肉、荔枝、青椒等佐料混在一起烹炒，勾芡而成的一道菜。须先将五花肉腌渍入味，然后裹上干淀粉，入油锅炸至金黄。另把青椒切成小粒，混合剥壳褪籽后的荔枝肉烹炒，再加入上汤煮开，最后把炸酥的五花肉放入，调味勾芡即成。

庸庸碌碌的五花肉，与冰肌玉骨的荔枝组合在一起，就像不幸堕落凡尘的美女，被迫委身于俗子，平添了几分幽怨之意。一般的咕咾肉需加糖、加醋添味，才能营造出甜中带酸的口感，但用肉质多浆的荔枝为佐料，就可免了这两道调味品，经过荔枝的一番浸润濡染，不仅菜品鲜甜有致，还具有一股天然的柔馥清香，食后令人难忘。

有人担心荔枝上火，把剥下的荔枝肉加上银耳、冰糖一道煲成糖水，清润之余，也流露出了一种芬芳而又亲切的温情。吃的人不仅借由这道甜品获得了饮食抚慰，同时也品到了一种只堪意会的爱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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