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山上 歌声起

声音是很奇妙的东西，它本是物体振动产生的一种波，却能抵达人的精神层面，住留意识之中。一首歌或一段旋律之于听者的美妙，在于它揉进了听者的此情此感，自耳入心，融于血肉，凝为记忆，生长为身体的一部分。当某一时刻，某段声波不经意间钻入耳膜，轻捻心弦，那些长在身体里的旋律，就会从心底响起，人的精神意识就会被叫醒。春节期间陈彼得和马薇领衔，在宽窄巷子街头歌唱《我和我的祖国》，浅唱低吟的“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便钻入我的耳朵，叫醒了住在意识中的旋律。

上世纪八十年代，正值年少。那时能长进我们身体里的旋律，大抵以李谷一的歌声最多，《我和我的祖国》就是其一。高中时住校川师附中，清晨起床的信号是学校广播响起的《我和我的祖国》，歌声一起，学子们迅速起床洗漱完毕，一头扎进晨读，个别文武兼修的全能型学霸，喜欢在学校操场跑上几千米。广播一首接一首地飘出《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秋蝉》《外婆的澎湖湾》……歌声穿绕在晨读的书页间、晨跑的脚步下，那是个轻浅经历和花样梦想混搭的年龄，学子们的梦想踏着歌声，在操场上跑过一圈又一圈，飘出校园，沿着一条溪边小路，飘进狮子山上十里桃林，沿着铺设在山上的成昆线铁道，北可出秦岭山坳，南可下峨眉岷江，那里是外面精彩的世界。

忙学业忙高考，终于跨进四川大学的校门。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各有各的成长环境和文化滋养，也各自精彩着。恰在此时，有一个声音征服了我——“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让世界充满爱》轻轻的和声，如温柔的海浪轻拍海岸，一层又一层，一叠又一叠，消融我的骄傲、驱散我的浮躁、收敛我的狂浪，放低我的身姿，让我重新认知生命与爱的含义。第一次，我明白什么叫穿透灵魂的歌唱。

大学毕业那年，偶遇一曲小巷琴音，成为我心中的一道辙。

那时的川大校区与望江楼公园一墙之隔。望江楼公园出门向西300米左右，即是川大东校门。这两处著名的地标同时拥有一条沿锦江河畔的林荫路，名叫望江路。从望江路折进一旁的小道，散散落落有不少旧的民居。一次偶然，我走进民居的小巷，一曲古琴飘然入耳，循声望向一间简朴平房，见一老者端坐抚琴，指间轻捻，渺渺寥寥的音符潜入我心，顿生隔世除尘之感。

四年大学结束，不知水深水浅，一个猛子扎进社会。碰壁撞墙，沉沉浮浮，在多次向左走向右走的选择中，命运的轨迹不断改变，少时梦想早已不在，生老病死常常面对，像是随时在提问生命的真相是什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时光如收割机，既有收获，也割掉梦想，既收获悲欢，也收获平凡。个人的生命历程大抵如此。歌声相伴，行至中年，渐渐坦然。喜欢的音乐，也从热闹趋于舒缓。奇妙的是，无论在生命的哪个阶段，当我处于某种心境，总会有对应的声音，不经意间飘进耳膜，拨动心弦。这次龚琳娜在《歌手》竞演中唱起“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如夜莺鸣唱，空灵美妙，一下就把我拉回到川大那条巷子，老屋顶上，月亮当空，屋中老者端坐台前，轻捻琴弦，指间流出的音符，如轻风拂面，让我抖落尘土，褪去繁华，素面素心，记下这次小巷偶遇，禅音悠远，消融于心，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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