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喜似轻千里

吃团圆饭漫画杨仕成

汽锅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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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外公的智能手机

胡琰（四川达州）

从我记事起，每个新年的正月初二，都是例行去外公家拜年的日子。对我来说，这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不仅可以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还可以在回家时拿到一笔丰厚的压岁钱，存入小金库慢慢“挥霍”。

外公、外婆都是退休干部，工资还不低。新年里只要我一去，外公就把我、表妹、表弟召集到一起，按年龄大小排好序，依次发放零花钱。20世纪80年代，5元钱就已经算值钱了，外公给我们的标准是每人每天10元钱，还要叮嘱弟弟妹妹：“姐姐难得来，你们俩带姐姐去操坝里（镇上最繁华的地方）买东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钱用完了又回来拿”。

我和妹妹对玩具都不感兴趣，我们的钱都花在了“王婆婆”那里。王婆婆专卖小女生的首饰，每次我和妹妹一去，她就笑眯眯的，“你们姐妹俩又来了啊？我最近又进了好多新货，专门给你们两姐妹留起的哟！”我和妹妹一头扎进去，选得眼花缭乱，把钱花光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玩到正月初四，爸爸妈妈就会催促我回家了。外公总会极力挽留，说我爸妈平时对我管得太严了，过年应该让我放松放松。爸妈无奈，只好让我再玩几天。到了正月初七，实在留不住了，外公就说：“孙啊，回去吧，不然你爸妈又要批评你了”。我心里十分不舍，但知道回家的日子终究到来了。外公拿出提前为我准备的零食和红包，紧紧牵着我的手，把我送上回家的汽车。外公的红包是与众不同的，除了压岁钱的金额从100涨到200，从200涨到500，不变的是每年的红包里都会装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对我的祝福，大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志存高远勇攀高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类的话，外公当过乡党委书记、副区长，字写得极好，他每年写给我的卡片，我都珍藏在百宝箱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自从工作后，我每年都给外公买东西。冬天的羽绒服、保暖内衣，夏天的唐装、丝绸服，各式各样的皮鞋、运动鞋。外公每次嘴上说着：“孙啊，你别给我买这么多东西，你妈妈也经常给我买，我都穿不过来了。”但我知道，他心里是很欢喜的。每次家里来了客人，他聊着聊着就打开衣柜，兴高采烈地向客人介绍：“这些衣服都是我外孙女给我买的，质量都好得很哦！我的胃药、痛风药、高血压药，都是我外孙女从国外给我买回来的！”客人就夸我有孝心，夸他有福气，他直点头：“恩，我外孙女确实能干，学历又高、工作又好、对人又好”。在外公心里，我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还是每年正月初二去外公家拜年，一到他家，我会先掏出为他准备的红包，等我回家时，他照例掏出为我准备的红包，叮嘱我回家后再打开。红包里仍然有祝福卡片，不过内容已经变了，变得更具体更实在：“孙啊，你该耍朋友了哦！”当我结婚以后，卡片上的内容变成了：“孙啊，你该要小孩了哦！”

外婆去世后，外公变得沉默寡言，又开始抽烟了。他已经戒烟很多年了，但现在每天要抽一包烟。我心里暗暗着急，经常劝他：“外公，不要抽烟嘛，您这么大年纪了，抽烟对身体不好”。他慢慢地吐出烟丝：“孙啊，外公一天无聊，抽点烟，觉得心里好受点”。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孤独、落寞，深感自己无用，不能为他排解愁绪。

今年过年，正适逢我生小孩坐月子，回不了老家过年。正月初二不能去给外公拜年，这还是30多年的头一次，心中颇觉愧疚与遗憾。妈妈说：“要不你给外公买一个智能手机，让他可以上上网、聊聊天、打发时间。”我立马在网上下单了一部华为智能手机，快递到外公家，说这是我为他准备的新年年货。电话那头，外公难掩喜悦之情，说一定尽快学会视频聊天、语音聊天。

每天，我会趁女儿醒着的时候录两段视频，发给外公，他会很认真地看，然后夸个不停。有时他会用语音问我，宝宝在睡觉没有，如果是醒着的，他就会打视频过来，看看小宝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重新荡漾在外公脸上。

昨天晚上，他用新手机给我发了一段文字：“孙啊，我决定重新戒烟了。小宝宝很乖，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外公觉得生活还是有盼头，我要多活几年，好好地看着我曾外孙女长大”。除夕的汽锅鸡

绒绒（云南宜良）

我妈生我不到十个月，就得了肺结核，所以我从小是在外公和外婆所在的云南农村野大的。后来到了念书的年龄，我就被我妈逮回成都，与大我两岁的哥哥久别重逢。

宜良是多么美丽的地方啊，在我的记忆中有着漫无边际的绿油油的胡豆田，白色胡豆花盛开的时候，满世界是甜蜜蜜的香味和蜜蜂嗡嗡的歌声。

我的外公在大渡口村是非常出名的木匠，也喜欢去河里扳鱼。云南的天空总是阳光灿烂，他常常炸点小鱼，喝点小酒，然后坐在屋外咕噜咕噜吸水烟。

我九岁那年秋天，外公从云南宜良到成都来，帮我家打一套家具，包括一个床架和一个柜子。外公给我和哥哥带来了两只漂亮的武定鸡，公鸡的羽毛是红麻花色的，被我们叫做大红；母鸡的羽毛是白麻花色的，当然就叫小花了。已经有过养兔子、养鸽子经验的哥哥和我，对大红和小花照顾得无所不用其极。我们俩在法国梧桐的枯树洞里找到天牛或是锹甲的白虫子，在莲花白叶子上去收集菜粉蝶的绿虫子，去潮湿松软的泥地挖蚯蚓逮蟋蟀。哥哥还抓过壁虎和蜈蚣喂它们，大红与小花是云南的鸡，对付这些虫子游刃有余。

过着幸福的日子，小花开始下蛋了。在三楼的屋外，我们用纸盒子和我妈用来捂豆豉的稻草为她筑了一个巢。每天她和大红一起在楼下的草地刨刨土吃吃虫，然后，大红绅士地陪她上楼生蛋。

外公每天和刨子、锯子、木头作伴，还用带来的礤瓦把藕擦成碎末，然后放了油煎，很香，他吃了几筷子感叹说，唉，成都没有酒喝喽。

慢慢就要到春节了，床和柜子也要打好了。

春节就是一年中我和哥哥最盼望的节日，一个充满了美味的节日。妈妈买了猪肉，在家里装香肠。我和哥哥一个用白线把香肠扎成一段一段的，一个用缝被子的大针帮香肠放气；妈妈也裹好面粉，炸了香喷喷的酥肉；妈妈还炒了芝麻和核桃，做好了汤圆的馅料。爸爸是家里的大厨，他的拿手菜是回锅肉和陈皮兔丁。爸爸说，他今年会做一个云南的经典菜，专门感谢外公。

除夕最好玩的游戏是打鞭炮仗，哥哥

带着我，把长长的一板红鞭炮拆成一颗一

颗的，这样整个春节就有“子弹”了，我们与

楼上楼下，隔壁子的男女娃娃点燃了鞭炮

的引线，赶紧扔出去，鞭炮的火药味弥漫在

空气中，好香啊！

疯玩了一天的哥哥和我，欢欢喜喜回家过年。家里的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妈妈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个茶色的高瓶子，为外公、爸爸摆了一个小碗，“这是茅梨酒，爸爸，你好好尝尝！”我和哥哥不约而同地恳求妈妈也给我们一杯。我先喝了一小口，甜蜜蜜的，真好喝！我一口气就喝完了，又找妈妈要。哥哥看到我的馋猫样，也一饮而尽。他没吃几口菜，就晕头转向，满脸通红。妈妈又好气又好笑，把他送上床睡觉了。那天晚上，我吃到了平生最好吃的汽锅鸡。哪个云南人不会做汽锅鸡呢？红色油润的建水汽锅，放入玉兰片、姜块、葱白、鸡块，用蒸锅慢蒸四个小时，鸡肉嫩滑，香气馥郁。

哥哥足足睡了一整天。第三天，他才知道公鸡大红变成了汽锅鸡。打那以后，我哥哥再也不吃鸡，也绝对不喝酒了。东北过年“三把火”瑞晶（黑龙江呼兰）

我小时候生活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里，回想起来我们的年味儿有走街串户的大秧歌；有院子里冻了满满一大缸的饺子、豆包；还有三十晚上的接神放鞭炮和初一早上的拜年……这些是家家户户共同的回忆，而我们家有一个特别的事情一定要在过年期间做，这就是要点“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点在年三十的晚上，东北的习俗是年夜饭之前出外放鞭炮接神迎喜。通常晚上十点多，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了，包进几个硬币的韭菜馅饺子也摆在了灶台上，我爸就会招呼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出去放鞭炮，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拉开一挂大地红，他指挥我们去抱来黄豆秆在中间堆一个小柴堆，他之前就交代好的一个禁忌是在这个仪式现场不能互相喊名字，我爸会说“大儿子，去多抱点儿柴火过来”“大姑娘，把鞭炮摆的离柴堆远一点儿”“老姑娘，帮爸拿着火柴”……平时，父母喊我们都是直呼其名，忽然在这时叫出亲呢的称呼，一下子觉得爸爸不像平时那么严肃了。

点燃了这堆火，院子里被照得红亮，黄豆秆烧着了劈劈啪啪的响，看到火堆对面的爸爸脸上也是红亮亮的挂着笑，我们小孩儿也围着火堆蹦蹦跳跳。然后借着火堆里的火点燃鞭炮，我们笑着跑开跳开。脸上都是红亮的，虽然都挂着草木灰。

这第二把火就要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啦！年后第一个月圆日，家家户户都会去给祖坟送灯，用罐头瓶装上蜡烛做的灯再加上红纸糊的灯罩，在天黑之前送到自家祖坟前。给故人送了灯回来就要点第二把火了。

把一大堆苞米瓤子拌上废柴油，也有人家用稻谷壳子，点燃之后从自家的房前屋后顺着院墙一直撒到大门外的大路上，直到和邻居家的连成一片。一堆堆的小火苗就像是一串串路灯。整个村子都亮了。家乡人都叫这个是“撒灯”，我不知道这个习俗有什么寓意，可能是为外出的人讨个好彩头吧。

第三把火就不是家家户户都烧了，我家倒是每年都要烧一烧的。在二月初二这天大一早，大人孩子都洗头发剪头发去了，只剩我爷爷一个人在院子里架起几块砖，搭成一个简易的灶，在下面用黄豆秆拢起火，把刚从冰里刨出来的猪头、猪蹄、猪尾巴放在上面燎，直到肉皮烧得发黑杂毛也烧干净了，烧好后把这些放在大锅里泡和刮洗，刚才还黑黢黢的猪头变得金黄金黄的，再烀上个小半天儿。在杀年猪的肉都吃完的情况下，有这么一锅美味，真是大人孩子都哈喇子直流。

吃这个也是有讲究的，前蹄儿要给家里的顶梁柱，我家自然是我爸啦，我爷爷一定会把猪天堂留给我吃，他说这个叫“巧舌”，吃了它能说会道讨人喜欢。第三把火烧完，年也就正式过完，这三把火把一年的期许寄托在一起了。进入春天，东北冰雪开化后刮大风的天气多了，要小心用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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