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德尔松称得上是完美的模板：完美的艺术家、完美的工作者、完美的丈夫和父亲 少年天才的童话仙境之梦

◎任海波（四川省艺术研究院专家）

我们其实人人都和门德尔松打过交道，尽管不是人人都知道门德尔松的名字。在各种婚礼上，也许就是你自己的婚礼上，最重要的一个时刻就是奏响《婚礼进行曲》的时候，号角声中开启的辉煌音乐象征着新人们一生中是一个辉煌时刻。这段音乐来自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和另一段瓦格纳的同名曲子已经成了世界上婚礼的标配。

·壹·

如果那个时代也有现在这样的各种评奖的话，门德尔松大概就是那个经常横扫格莱美或者连续霸榜金球奖的人，罗伯特·舒曼毫不犹豫地说门德尔松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头号音乐家”，就连傲气冲天的柏辽兹、李斯特之辈，也心悦诚服地奉之为大师。多年以后，我们现在如果要找寻历史上“天才”的典范的话，门德尔松可称为最完美的样本。

门德尔松出身名门，这个“名门”不是一般的有名，而是属于那种凭着才华和学识立于世上的旷世难觅的名门。世界上公认德国文化最有影响的是哲学和音乐，而这个家族在这两个领域都出现了里程碑式的人物。这个家族开宗的摩西·门德尔松，是十八世纪德国哲学的领军人物，被称为“德国的苏格拉底”，即使不懂哲学的人，单从这个绰号上也能揣知他的地位和重要性。而在日常生活层面，老门德尔松则是那个年代的励志范例。他从一个小地方到柏林“柏漂”，靠着才华和勤奋，不仅在学术上成为大家，同时还经营生意创下家业。他的两个儿子投身银行业，创立了门德尔松银行。但是，这个家族有的不仅仅是钱，门德尔松的姐姐出世的时候，母亲看着婴儿，说的是：“好一双弹巴赫赋格曲的手啊。”

门德尔松虽然出身富家，但这样的富家绝非养成纨绔子弟的家庭，相反，他自幼就接受了可称为严苛的古典人文教育，音乐、历史、希腊文、拉丁文、文学、自然科学和绘画，小小的幼童要消化这些我们可能都会望而生畏的课程。但小门德尔松不但顺利地学了下去，而且学得极为出色，出色到使人惊叹。到后来，他知识的丰富和才华的多样一直卓然显示于周围，那种学什么通什么的本领使人叹服。

·贰·

莫扎特的早慧天才，可能已经成为人们理解的“神童”标杆，而单看年龄和作品的话，在发展速度上门德尔松甚至可以碾压莫扎特。九岁的时候，门德尔松就以钢琴家和指挥家的身份登台表演，而当时德国文化的巨头们，包括海涅、黑格尔、洪堡都是观众，给予他极高的评价。与出身乐师家庭的莫扎特不同，虽然是个神童，但家里并没有过度的挖掘他的天才，毕竟他接受的是完整得多的教育，是否以音乐为业，家里人是反复掂量之后才决定的。十二岁的时候，门德尔松和七十多岁的歌德成为忘年之交，经常泡在歌德身边，比在家里呆的时间还多。十四岁的时候，他组建了自己的乐队，这可是其他的音乐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极致的天赋加上极为优越的条件，造就了历史上也极为罕见的少年天才。十六岁时，门德尔松的作品已经包括几部歌剧、协奏曲、交响曲、大合唱和不少钢琴曲，而此时创作的《弦乐八重奏》已经正式宣告一个一流的作曲家的诞生。这部精致而优美的作品实际上也预示了门德尔松后来创作的主要特点，他并不是一个热衷于突破创新的作曲家，而是把成熟的形式发展到均衡、优雅、和谐的极致。这种具有他自己个性的音乐，被前辈们称为“门德尔松童话仙境般的音乐”。

这个“童话仙境”在第二年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组合，走向了巅峰，这就是《仲夏夜之梦序曲》。这部作品故事来源于莎士比亚的戏剧，而序曲这种形式则是对整个故事的交响乐的表现。这首曲子极好地概括了莎剧的意境和风格，整体调子欢快明亮，同时又充满了梦幻和神秘的气息。从技术上来讲，这部作品堪称完美，而形式上，则被称为第一部浪漫主义的音乐会序曲。换句话说，年轻的门德尔松已经在开创“第一”，只是他并非用破坏性的方式在进行音乐革新。

直到十多年后，因为另一个机缘，普鲁士国王邀请门德尔松为戏剧配乐，门德尔松与《仲夏夜之梦》再续前缘，他写出了全剧的配乐，而序曲仍沿用旧作，《婚礼进行曲》就是这次配乐的成果。这部作品现在经常作为组曲出现在音乐会上。

·叁·

门德尔松的音乐风格很明确，可以说是优雅、精致的代表，但同时他也被视为浪漫主义的开端，这和他的身世实际上也紧密相关。得天独厚的条件和教育经历，并非笼统的完美。他的家庭是犹太家族，这在当时的德国实际上是相当受排斥的，虽然祖父摩西作为思想家和实干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摩西·门德尔松对自己的犹太身份有明确的意识，他的著述有不少犹太主题，在德国犹太人中也享有很高的威望。但是到了下一代，这个已经被柏林上流社会接纳的家庭却有意淡化这层犹太背景，小门德尔松的名字上特意加上了“巴托尔迪”这个后缀，而他自己则表现出非常强烈的德国民族的认同，认为自己比德国人更德国，这其实在他的生涯和创作中都烙下了印记。相比于冲突，他更喜欢和谐，在音乐中也是如此。他的音乐中没有刺耳的东西，也没有紧张矛盾，一切都在优雅的精致中流淌。

门德尔松的音乐生涯可称为光辉灿烂的一生，成功接踵而至，但他并不是满足于这种享受的人。他不喜欢奢华铺张，个人生活非常严谨，但是在音乐上的建树却接连不断。

·肆·

在那个时代，巴赫是一个近于被遗忘的音乐家，是门德尔松的热心发掘使巴赫成为欧洲瞩目的焦点。巴赫的《马太受难曲》的遗稿就是他搜罗而得，也是由他首演。他是那个时代最有名的指挥家，他也是最早使用指挥棒的指挥家之一。而确立音乐会的节目单结构，使音乐会摆脱当时普遍流行的大杂烩方式，将莫扎特、贝多芬确定为节目骨架，把海顿、巴赫和亨德尔作为常演，也是从门德尔松开始的。他建立了莱比锡音乐学院，和舒曼共同任教，这是音乐现代教育的开端。他执棒的地方，就是音乐生活的中心。可以说，门德尔松对后世音乐世界的影响，可能远远超过人们仅将他作为一个作曲家的理解。

门德尔松自己曾说，人们通常认为音乐是意义模糊的，而语言才是清楚明白的；对他来说恰恰相反，他觉得音乐比语言的意义更清晰。这其实很好地表达了他的才能和感受力，是一种独特的音乐逻辑。正因为如此，他的音乐虽是明确的浪漫主义风格，但同时又表达着均衡持重的古典趣味。后世对他的评价有一些起伏曲折，但从他同时代的人的评论中，则多是高度的推重，也许后人已无法像当时的人那样去理解和感受他了。从各个角度看，门德尔松都称得上是一个完美的模板：完美的艺术家、完美的工作者、完美的丈夫和父亲，但是完美的代价却是天不假年，不到四十岁即辞世。但他留下的作品却是舞台上的常青树，也许将来会更多地显示出魅力。

·延伸阅读·

门德尔松：

德国浪漫乐派大师

门德尔松，全名雅科布·路德维希·费利克斯·门德尔松·巴托尔迪（1809年2月3日—1847年11月4日），德国犹太裔作曲家、德国浪漫乐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被誉为浪漫主义杰出的“抒情风景画大师”，作品以精美、优雅、华丽著称。

门德尔松出生于汉堡一个犹太家庭。祖父是哲学家摩西·门德尔松，父亲亚伯拉罕是成功的银行家，他在养尊处优又有文化修养的环境中成长。母亲利亚是钢琴家，姐姐范尼·卡西里（1805—1847）是一位在钢琴和作曲方面的可造之材，而且是他珍贵的挚友。

门德尔松是钢琴神童，20岁时他通过指挥《马太受难曲》在巴赫去世后的首次公开演出来宣传巴赫的作品。1829年，演出地点为柏林歌唱学院，为巴赫的作品得以复生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同年赴英国指挥伦敦爱乐乐队，这是他英国之行的第一次。在苏格兰度假后，以《赫布里底群岛》序曲和《苏格兰交响曲》表现他的观感，虽然这两部作品是直到他1830—1831年访问意大利时才动笔写作的。在罗马与柏辽兹邂逅，并开始酝酿《意大利交响曲》。下一个主要停留点是巴黎（1831—1832），在那里与李斯特和肖邦相遇。1833年返回德国，完成《意大利交响曲》并在杜塞尔多夫就任音乐总监。1835年成为莱比锡著名的布业大厅音乐会的指挥。1837年与出身于法国胡格诺教派家庭的塞西尔·让莱诺结婚。1842年与舒曼等人一起创办莱比锡音乐学院。又设法再度访问英国，在1846年的伯明翰音乐节上指挥他的清唱剧《以利亚》，取得辉煌成功。此时他的健康已是每况愈下，次年他的姐姐病故，给他以沉重的打击。他于六个半个月后去世。终年38岁9个月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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