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流水尚能西

本报记者 颜伟

《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

苏轼

山下兰芽短浸溪，

松间沙路净无泥，

潇潇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

门前流水尚能西，

休将白 发唱黄鸡。

苏轼的这首诗词写的是他游玩蕲水的清泉寺，山下小溪潺潺，岸边的兰草刚刚萌生娇嫩的幼芽。松林间的沙路，仿佛经过清泉冲刷，一尘不染。傍晚细雨潇潇，寺外传来了杜鹃的啼声。谁说人生就不能再回到少年时期？寺庙前的溪水还能向西边流淌！不必在老年感叹时光的飞逝啊！这一派画中的光景，涤去官场的恶浊，远离世俗的尘嚣。

诗中的蕲水是一个县名，在今湖北浠水县。子规就是杜鹃，又叫杜宇、布谷、子规、望帝、蜀鸟等。无再少指的是不能回到少年时代。唱黄鸡是有来由的，因黄鸡习性是报晓，诗中借指时光的流逝。古人惯用“白发”“黄鸡”比喻世事匆促，盛时难返。

白居易也曾在《醉歌》中说道：“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腰间红绶系未稳，镜里朱颜看已失。”

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北宋大文豪苏轼因“乌台诗案”贬去黄州做官四年，虽说是做官，却是没有实权的散官团练副使。被贬谪的生活很苦，但他对待生活道路上的挫折，看得很风轻云淡，顺其自然。

清明时节，他和几位友人结伴到黄州东南的沙湖去游玩。走到半路，忽然淅淅沥沥，春雨连绵。同行者在雨中东奔西避，十分狼狈。唯有苏轼一点也不在乎，口里哼着诗歌，慢慢走着，根本不管雨势越来越大。他把恶劣的天气作为对意志和毅力的考验，等到他吟出了一首《定风波》词，雨也停了。“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劝朋友不必去理会那穿林打叶的雨声，不妨一边吟咏长啸，一边悠然而行。扶一根竹杖，穿着草鞋走路，比从前骑马轻松多了。有什么好怕呢？披上一件蓑衣，任凭风吹雨打也能生活下去。略带寒意的春风将酒意吹醒，寒意初上，山头初晴的斜阳却殷殷相迎。回头望一眼走过来遇到风雨的地方，信步归去，既无所谓风雨，也无所谓天晴。这份洒脱恣意的境界，一般人真是难能企及。

不过，洒脱也是有代价的。毕竟春寒料峭，苏东坡这次顶风冒雨，受了风寒，导致左手肿痛，不可屈伸。友人来探望说，麻桥的庞安常大夫医术高明，被誉为“北宋医王”，苏轼便去求治。庞安常大夫身患耳聋之症，但他绝顶聪明，看病问诊时让苏轼用纸代说，阐明症状。苏轼还没写几个字，庞安常已经对他的病情了如指掌。苏轼忍痛还不忘开玩笑说：“我以手代嘴抒写心声，你把眼睛作耳悬壶济世，我们都是一时异人！”苏轼的病很快就好了，跟庞安常成了至交好友。两人相约，到蕲水城外的清泉寺游览。那里有王羲之从前用过的洗笔泉，一池净水，声名远播。

快到清泉寺，苏轼忽然看见寺门前的一条兰溪，溪水不是按一般常规向东流，而是一路向西奔腾而去。他大为惊奇，遂产生了这样的联想，谁说一个人年纪老了就不会又年轻起来呢？寺门前的溪水还能够朝西流啊！不要因为自己老了就消极悲观，老年人也可以和青年人一样，充分发挥自己的余热！

大病初愈，他一身轻松，觉得生活应该更加充实精彩。他们去了一家酒店畅饮，苏轼便即兴做了一首《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词：“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庞安常听了由衷地赞叹说：“先生这几句太妙了。白居易有‘黄鸡催晓’之句，感叹人生易老，你却不服老，真令我心生钦佩！”

在贬谪生活中，能一反感伤迟暮的低沉之调，唱出如此催人自强的诗歌，体现出苏轼热爱生活、旷达乐观的性格。他确实做到了像诗中写的一样，百折不挠，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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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字子瞻，又字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北宋文学家、书法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生于1037年1月8日，卒于1101年8月24日，今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宋高宗时追赠太师，谥号“文忠”。

苏轼是北宋中期的文坛领袖，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其诗题材广阔，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其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同是豪放派代表，并称“苏辛”；其散文著述宏富，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苏轼亦善书，为“宋四家”之一；工于画，尤擅墨竹、怪石、枯木等。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乐府》等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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