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茶温故的下午

□张文莉

初秋的一个周末，临近中午，在熏阳、暖风中回到古香古色的家乡，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裹汁牛肉的味道、看见张着大嘴叫买的箩筐、听到擀面杖敲打红糖锅盔的另类音乐、两排风华正茂的黄葛树、小姑娘手执的一束怒放的向日葵……闲适满城。

看天色尚早，便一通电话约了中学时代的语文老师，依茶温故。

回忆就是这样的，总觉得它美丽，其实未见得，我也不知道是否它曾经美丽过；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在匆匆的日子里，笑过、哭过、悲伤过、幸福过……走过，才流连，而那些忘不了的，也仅仅是去了的时间里的我们，或许这也是一种自恋。

而这其中，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啊！伤疤可以弥合，悲痛可以化蛹，虽不知道是蝴蝶还是蛾子，但去的，去了，成蛾子也是生命的另一种状态吧。

和老师笑谈，晚自习时教室外面好看的萤火虫、愚人节被藏起来的自行车、无数次的模拟考试、我难得及格的数学、上课时偷看的《三毛全集》《简·爱》《窗外》、永远也搞不懂的在斜面上拉来拉去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却要我们计算各种力的小车车……

最动人的还是曾经存在的某班的某讲台上的先生们，音容笑貌还是那么动人。曾经的懵懂少年，长大了，已然明白，先生们赤子之心的可爱和辛酸。

我正兴起，说着先生操着四川普通话上语文课时候的可爱状时，老师严肃地告诉我，此先生，八八年末，去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也或许是酣态的酒。脑溢血……我只能，十指合一，闭目口念：不敬！

先生是在讲台上倒下去的，我不想回忆和猜测那些揪心的细节，我不想再让本已忧伤的先生再次体会生活的冷漠和艰辛。师者穷其一生，下场却如此。我只希望，我曾经的先生，能睡得安谧。

在孝中到镇医院这段不长的路上，先生了却了他的一生，也从此把他一生的牵念抛洒，了了，了去了；了了，逍遥了。

先生是教语文的，面色润泽、声如洪钟、光华风雅，虽过知命之年，而神色炯炯，我们都爱着他授课时的古态悠然，就连先生和夫人迎面而来，我们也要停下攀谈几句，兴许是爱屋及乌，先生的太太，也是我们所喜爱的，极耐岁月的气质美女。

先生的课，饶有兴味，虽先秦史时隔久远，却如在眼前，这个讲台似乎有着某种穿透时空的力量，让我们看到先秦的星子尤为灿烂。先生时而和我们论说当今文坛，也颇有些批判之词，合上先生的表情，煞是可爱。时而也和我们讨论，炖萝卜以及养生，他告诉我们，他喜欢这萝卜汤，简单而清香。当然也喜欢在冬天温一壶酒，温暖的酒。

先生严谨、勤勉。从小学的讲台进入中学的课堂；从乡村到了城镇；一个普通的老师，一步一步超越自己，虽是近六旬，精神亦如当年……真是，感天动地的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然而，没有想到，在我离开校园不到一年，先生就去了。月正升，星西沉。

我曾经和朋友玩笑着，希望某一天，怀揣着一个美妙黑甜的梦，再也不醒来。她说，她也有这样的妄想。毕竟，这太美丽，而我们又何曾、怎敢如此美丽、如此果断？

离灵魂近，离肉身远。如果，生命能以此为娱，岂不美哉！

回家后，在渐行的日子中开始怀念。很多人，诸多事，一转眼，已恍若隔世了，永远的去了……

生如何？去如何？也终是生命的两种状态，醒和睡罢了。

温故思新，我认为，我的心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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