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与阿来谈《蘑菇圈》

□何竞（成都）

刚过完端午节，蓉城气温就噌噌地升高。已是晚上8点半，站在人潮汹涌的宽窄巷子，不见一丝微凉的风吹动枝叶。

从热热闹闹的餐桌上下来，大家站在餐馆门口，恋恋不舍地寒暄。阿来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汗，微笑着摆摆手说，热惨了，先走一步。

我去乘4号线地铁，阿来打算去金河路路口等出租车，于是，结伴而行。

这是2018年6月24日，一个普通的月夜，宽窄巷子狭长的巷道，拥挤着满脸油汗的兴奋游客。阿来和我犹如逆水行舟，游人努力挤进来，我俩齐心费力地挤出去。

抬头看树梢，月亮还不很圆。但这晚无云相遮，月色很亮，映衬着宽巷子的灯影，让人感觉脚下的路虽拥挤，天地却宽。特别是此刻，我和一位素日尊敬的文学大家并排走在一起，内心不由得暗自激动。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开口就直愣愣对阿来说：“阿来老师，我特别喜欢您的中篇小说《蘑菇圈》。”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没有接我的话题，反而问我：“刚才吃饭时就想问你，你不是四川人吧？”

我赶紧表示：“我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呀，祖辈都是。”

他哦一声，恶作剧般轻笑了一笑，随即神色严肃道：“那你这口普通话，怎么这样像台湾人呢？”

我有点脸红，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阿来老师，我说普通话就是有点椒盐川普。”

他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不是，我不是说你川普，是觉得你说普通话像演台湾剧。”

“好吧，那我就用四川话和您交流喽。”稳了稳神，我继续《蘑菇圈》的话题：“阿来老师，我当时在读小说时，就很想有机会当面问问作者，我特别喜欢阿妈斯炯，为什么她一生经历了那么多苦厄，却一直能保持平静从容的生活态度呢？您看，她从小就没有父亲，未婚生子，度过了自然灾害，受过那么多打击、压迫和白眼，她是怎么坚持自始至终的纯真善良？”

人群不断将我俩分开，又合拢。再次并排往前走时，他这样说道：“这是阿妈的命运呀，她平静地接受了命运中的所有好和不好。”

路两旁小店里的音响放出了大音量，节奏明快加之摇滚节拍的流行歌曲，仿佛能令人心神不宁。

我就像一个“找茬”的粉丝，不愿接受作者对阿妈斯炯的命运论评说，反而带了一点偏狭态度：“那么，这是因为藏族妇女更加隐忍吗？才能吞下人生诸多痛苦？”

他认认真真回答：“我想，不管是哪个民族的妇女，老一辈的中国女性，都有这种隐忍的精神吧。”

我愈加尖锐地叹息：“唉，真不敢想象，如果是现在年轻一代的女性，遇到阿妈这么多磨难，恐怕早就歇斯底里了。”

他的肩膀忽然被对面的背包客撞了一下，稍微慢下脚步，等我跟上来，他才慢条斯理回答：“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歇斯底里？人要是成天歇斯底里，也就不要生活了。”

然后，他慢吞吞看我一眼，轻轻说道：“小说是来源于生活的，矛盾冲突在生活中怎么呈现和解决，小说也要‘忠实\’于客观事实。”

我脸忽然红了，比他笑话我“台普”还要红，他大概看出了我隐藏在问题后的“问题”，对小说想当然的写法——像我这种不够成熟的小说作者，最容易烈火烹油般去呈现主人公遇到的矛盾困境，接着，再用非常戏剧性、犹如“舞台表演”的手法去编排情节。

他温和的话，细细品味，其实是有着对我这个新作者的规劝和告诫：不要为了所谓的歇斯底里，大逆转大冲突去“强扭”小说人物，使得他们面目全非，终究丧失了生活的真实性。

转瞬间，我们艰难越过如织人群，走到了分岔路。我再往前10多步便是地铁入口，他向左拐个弯继续一小段路便有的士。

我们握手道别，阿来转身后，我看到他白色T恤衫后背浸了一个大大的汗印子，这真是一个炎热的夜晚啊！

8月11日，得知阿来的《蘑菇圈》获得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回想起一个多月前和他在月下聊起的这部中篇小说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温和诚挚的劝诫，真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新闻推荐

川南临港片区 确保今年新增注册企业3500户

本报讯（记者肖婷）14日，记者从中国（四川）自由贸易试验区川南临港片区管委会获悉，川南临港片区将围绕壮大临港产业和港口经济，推进...

四川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四川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