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男纪事 ◎楠木

和往常一样，今天又是几台手术。出了手术室，我换上便装，朝停车场走去。

这场雨已经下了好几天，车里的香烟都有一种发霉的味道，好不容易才点燃，我大口吞吐着云雾，前窗玻璃上的雨刷也在不停地摆动着疲倦的双臂。

没有人知道一位外科大夫光鲜靓丽的光环后付出些什么。医学院毕业的我分到了本地这家最大的医院。学不完的习，加不完的班。每天，家就是医院，医院就是家，虽然终于熬到了科室主任，但依然整天没日没夜，只要病人需要，随喊随到。也没有业余爱好，因为没有时间，一天七八台手术下来，全身的器官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找一张大床躺下。

作为一名70后，有人称我们这样年龄的人为油腻中年男。这个称谓我并不反对。毕竟，“油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庸俗和世故之意，但也代表着富足和成就，而且这个词似乎有一种喜感，使这个年龄的人在调侃中得到一种自怜而又释然的心理安慰。

像许多油腻男一样，我自然也有一些场面上的应酬。前年夏，一位高中同学忽然联系了我，那天手术结束比较早，我就应约赴了晚宴。聊得兴起，便多喝了几杯，现在想想，高中时洁白无瑕的友谊时光真的是一去不复返。酒罢，他带我去了市里比较高端的足浴场所，起初我是反对的，后来他说“我们是同学聚会，又没有‘其他\’，你怕什么呢”。想想也是，我趁着酒劲便随他去了。

那是一个装饰典雅、灯光暧昧的房间，同学按了服务器，不一会，我的醉眼中映出一双洁白修长的腿，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让人有种想要畅游其中的冲动，她樱桃般的小嘴开口对我说“先生，我是11号，今天我来为您服务”。由于看得痴迷，后来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就一直喊她十一。这时，同学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到最后也没有回来。那一夜，我竟留宿了。

知道吸食鸦片的感觉么，当时我就是这种感觉。十一告诉我，她来自四川，家里孩子多，吃不上饭，后来便跟着去山里采购药材的小贩来到这里打工。我至今忘不掉她那乌黑深邃的双眸，留给我的永远都是天真无邪的记忆。我收养了她，在新都花园给她租了一套公寓，并让她辞掉了按摩师的工作。她聪明、上进，经过几个月的培训，很顺利考取了会计从业资格证，我又托熟人给她安置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十一带给我的快乐无与伦比，让我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当然，虽说自己在本市算是高收入者，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所幸的是，那位药商同学是位药品代理商，也是我们医院的供货商，同学们都说他很厚道、仗义。每过一段时间他都给我“分红”。他说这是行业规矩，都是这样。于是，所有的“红利”我都交由十一代我掌管。那时候，竟让我有了抛弃家庭与她长相厮守的念头。

当时，我固执地认为，这是上苍对我辛苦工作的一种回报。直到有一天，我刚到单位，突然被通知到医院办公室开会。到地方一看，原来是市纪委的同志。于是，我被请去了“喝茶”……

事发后，十一和我的那位同学便不知所踪。我的家人急疯了，爱人为了交齐罚款，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套房子；鉴于之前我业务上的成就，医院领导一直帮我求情，终于使我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出来后，我感觉自己瘦了，竟似乎没有了那种油腻感。

嗡嗡的震动声，将我从过去拉回现实，吐完口中最后一个烟圈，瞥了一眼手机，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对不起，谢谢你。十一。”

我没有回复，发动了汽车，驱往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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