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宴 陈立

“师傅，到聚乐城火锅。”我关了车门，窗外正飘洒着雨丝。

今晚召集聚会的是春梅姐，47岁，书店老板。她从事公益阅读推广工作多年，常年向留守儿童、贫困学生捐赠书籍，被评为“四川省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工作先进工作者”和“四川省十大最美志愿者”。我坐在车后座，脑海里回响起她爽朗的笑声和标准的川普，蓬松微卷的短发，像春天的一朵梅花。

前不久，她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能抽出时间同她一起去秦家小学做阅读推广活动。一年前她就跟我提过这件事，后来忙东忙西没有落实。她在电话里很诚恳地说这是这学期阅读推广活动的最后一次，希望我能去参加。虽然我的学生还有几天就要面临小考，时间紧，任务重，但我还是答应了，并约好时间。

于是，我和几位科任老师调了课，既不耽搁学校上课，又能如期前往。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在学校门口等。春梅姐很快来了，她坐在一辆小型面包车的副驾热情地招呼我上车。我躬身上车，坐在后面，只见车座上有几大捆书。我便问她：“这些书是今天要去捐赠的吗？”她笑着说：“是啊，全校四百多个孩子，每个孩子一本书。”

车很快出城，在山路上颠簸前行。我问她：“阅读推广活动是很累很辛苦的事，让你坚持做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她深情地说：“世间万物都在轮回，向农村孩子捐书，希望他们爱上阅读，也是让他们接受爱的教育，他们中的大多数的一生会依附土地生活，但是如果他们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那么他们种的粮食、蔬菜就会少一些农药，世间就会多一份美好！”我望着她，她的白色衣裙在微风中飘动，和青翠的山林那么和谐，那么美！

那天的活动很圆满，最难忘的是春梅姐一手执书，一手拿话筒，站在孩子们中间，声情并茂地讲故事。孩子们拿到崭新的课外书，抚摸着，翻阅着，谈论着，高兴得不得了……我正回忆着，车已到达目的地。我径直上了二楼，聚乐厅。

轻轻推开门，几位老朋友已在里面了。晓兰、梅子、晴儿、涂永安、徐小娅、小付等，我们都是阅读推广活动的志愿者。打了招呼，我找了个位置坐下，便和大家聊开了。

正聊得欢，门推开了，春梅姐满面春风地走进来。随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老师，一米六的个，五六十岁年纪，着素色花衣裙，身材苗条，步态轻盈。“这位是三苏祠博物馆副馆长李晓苹老师。”春梅姐爽朗地给大家介绍，并把在座的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我仔细打量她，乌黑的头发自然地束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眼角有些许皱纹，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大家忍不住齐声夸赞起她的美来。李老师神采奕奕地看着我们，愉悦地说：“谢谢你们这么夸我，我今年67岁了。”

一桌人听到她的年龄，都面露惊讶之色，哪里看得出她是“奔七”的老人？李老师双手如轻风拂柳在胸前一摆，说：“我是江油人，以前在李白纪念馆工作，退休后才到眉山来。我刚到三苏祠，就闹了个‘大笑话\’。”她的背挺直，声音温婉动听，眉眼含笑，大家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专心听她讲故事。

“我第一次到三苏祠就很喜欢，环境很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苏家人的心灵美。通过学习，我对三苏祠、东坡诗词和宋代历史有了一些了解，第一次讲解完，有人传话：三苏祠里来了个又会唱又会讲解的小姑娘！”她说，那年她52岁。晓兰幽默地说：“那我们现在岂不还是婴儿？”我们大笑，而李老师笑得最恬静、优雅。

李老师从不进美容院，平时只用按摩膏和保湿水，衣服在网上买，都不贵。这颠覆了我过去的认知，以为一个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要穿价格比较贵的衣物才显气质，原来朴素才是更高级的美！

饭桌上的食物很丰盛，西瓜、葡萄、各种小吃、时令凉拌菜，锅里沸腾着的是鱼。春梅姐几次提醒大家吃菜，可我们完全被李老师的动作和丰富的表情吸引，她实在是太会讲东坡诗词和故事了，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她讲苏东坡成才的几个重要条件，启发我们做父母的要培养好孩子，她说与家人最好的关系是“相对独立，相互依存”。

她突然问我们，你们知道“江油”名字的由来吗？有人说跟河流有关，她说对，还有另外两种说法。于是，便向我们娓娓道来。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讲的第三种，一个民间神话故事：

“相传与八仙之一的吕洞宾有关。有一年，王母娘娘召开蟠桃会，宴请群仙，天上天下仙人云集，十分热闹。吕洞宾因多喝了琼浆玉液，酒醉当众调戏了牡丹仙子，被玉皇大帝贬下人间做善事赎罪。玉皇大帝要他每天卖一罐清油，不准白白送人，不准倒掉，否则决不轻饶。吕洞宾来到凡间，便在西海边的街上卖清油。为了早点卖完，好去饭馆喝酒，别人给钱就卖。这时，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来买清油，小孩给了他五文钱，吕洞宾将半罐清油全部交给了小孩。这小孩将半罐清油抱回了家。他妈妈看他用五文钱买回了五十文的清油，忙叫小孩把多余的清油拿去退给卖油的人，并教育孩子做人要踏实，再穷也不能占别人便宜。小孩在街上东找西找，终于在酒馆里找到了喝酒的吕洞宾。吕洞宾正喝得高兴，见小孩要把清油退给他，心想天下哪有这么老实、不贪便宜的人，就仍叫小孩将油拿回家。小孩不干，便将清油罐子朝吕洞宾怀里放。两人互相推让，小孩手一滑，清油罐就摔在了地上。清油在地上哗哗地流，如煮沸的开水，不久就淌成了一条江，人们便称为‘江油\’。”李老师双手一摊，众人哈哈大笑不止。

她又问我们东坡诗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里哪句最好？我们都说是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说这句是好，但里面还有一句好，是哪句？我们答不上来。她便说是“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她解释说：“苏东坡‘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他在心里对皇帝说，我不恨你，对陷害他的人说，我也不恨你，无论遇见谁，都是生命中该出现的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以说苏东坡是一个胸襟辽阔的人，是一个真正的伟人！”讲到动情处，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难怪有人说她是用生命讲解苏东坡的人，难怪有那么多游人来到三苏祠只为听她讲解，难怪七尺男儿也会听得掩面哭泣……

我久久地望着李老师，钦佩她惊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她背东坡诗词和自己写的七言古诗，每一首都如数家珍，讲解起来活色生香。讲着讲着，她还唱起来，声音甜润，像百灵鸟的歌喉婉转动听，时有起伏变化，如泣如诉。我们听得入了迷，像在听《红楼梦》里的唱片。“若有诗书藏在心，岁月从不败美人”，我不禁感慨，她和主持人董卿一样，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她们的美是由内而外的，给人端庄美丽、自然脱俗之感，有永不凋谢的芬芳气质。我们由衷地赞美她，说她了不起，是大家的榜样，她却一脸谦和地说：“我只是个初中毕业生，每个人坚持做一件事，做久了都会做好。眉山是诗书城，你们爱文学，个个都很美！”

春梅姐又要给李老师夹菜时，李老师说最近胃不好，每天都在吃药。饭店专门为李老师熬了菜稀饭，她让我们也尝一尝。她一边吃，一边说眉山是她的福地，眉山给了她很多荣誉，她感恩眉山，要为眉山多做些事。最后，我们都站起来，以茶代酒敬李老师，祝愿她的身体早日恢复健康，可她却笑着说，顺其自然，与病共存。

雨停了，华灯初放，街上如水流泻的车流。这是一个多么美好难忘的夜晚，让我受到教育和启发，我和几位老师、姐妹告别，祝福心中有爱、气若兰花的他们一切都好，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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