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静纳物 风致潇洒 ——读王祥夫散文集《山上的鱼》

■路来森

好的散文，应该怎样？似乎，一向众说纷纭。但我认为，下面几点，大概是不可或缺的：自如洒脱，真诚率性，且有一定的文化内涵。

读王祥夫的散文集《山上的鱼》，即可深刻地体会到这一切。

“自如洒脱”，既表现于取材，又呈现为表达。

《山上的鱼》一书，其取材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节令习俗、人间食事、日常生活用品、自然风物，以及书画艺术等。

可以看出，文章并没有宏大的题材，所表现的，俱是身边人、身边事、身边的自然风物。耳闻之，目睹之，有所思有所感，即信手拈来，缀笔成文。总之，一句话，就是“生活化、自然化”——我觉得，好的散文，就应当是“生活化、自然化”的。

其文章的表达，亦是极其洒脱。所谓“洒脱”，就是不做作，文章无刻意为文的雕琢痕迹；思之所至，顺意而成文。他是无“法”而有“法”，乍看无“法”，但却“法”随“意”转，“法”在“意”中，“法”在自然中。

“真诚率性”，是文章立意之所在。

“修辞立其诚”，是说“修辞”先要“立其诚”，“诚”是为文之根本。

王祥夫先生为文之“真诚”，首先在于他感情表达的真挚，而且，这种“真挚”，常常是以一种朴素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他不会“一咏三叹”，更不会“呼天抢地”，他更喜欢以朴素的细节，来表达自己感情。我们不妨来看下面一段文字：

（作者出差四川，好长时间后，回到家）

“喝酒吗？”母亲问。我说喝。母亲便给我倒酒。才喝了两杯，母亲便说：“喝酒不好，要少喝。”我就准备不喝了，刚放杯，母亲笑了，又说：“离家这么久，就再喝点。”我就又喝，才喝了两杯，母亲又说：“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吃菜就不香了。”我就要停杯了，母亲却笑了，说：“喝了五杯，凑个双数吉庆。”就又亲自为我倒一杯，我就喝了，这次准备停杯了，母亲看看我，又看看我，笑着说：“是不是还想喝？”我就又倒了一杯，母亲看着我喝。

一系列的交谈细节，暗寓着一系列的动作行为，把母亲对儿子“矛盾”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儿子，对母亲的爱，却也于“默然”中，流淌着……真情，是不须夸饰的；真情，就在生活的细节之中。

说实在的，我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深深地被感动着，禁不住潸然泪下——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真诚率性”，还应当在文章中有个“自己”，读者在阅读文章时，能从中读出作者的“真性情”，读出一个“个性化”的作者。

读王祥夫先生的散文，我们就总能读出他的某些小情趣、小欢喜、小爱好，见得出其性情所在。

“冬天的日子，玻璃窗上满是山水花草般的霜花，你坐在暖烘烘的屋里，餐桌上是小米干饭和白菜熬虾米，这顿饭真是朴素简单又好吃……”关键是，这顿饭“让你觉出清淡中的滋味绵长”。

“一盘饺子二两酒，什么味道都跑不了，都在嘴里，比一下子吃十多道菜要好得多，饺子的好，酒水的好，都在里边，而且能让人记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真是十分地讨厌饭局，一堆人，团团坐，吃许多菜喝许多酒，纷纷说许多过时的废话，真是浪费时间。”

喜欢生活的简单，喜欢日子的宁静，并于简单、宁静的生活中，品味出一番生活的滋味，甚至于发点小牢骚。这就是王祥夫，一位具备“真性情”的王祥夫。

类似这样的表达，书中尚有很多，读之，让人欢喜；读后，叫人深思，深爱。

好的散文，是必得有一定文化内涵的。而“文化内涵”的呈现，又通常表现为两种方式：一是“引用”型，另一种是“化用”型。当然，文章内容本身的文化性，则又是另一回事。

这两种文章内涵的呈现方式，王祥夫先生的散文，可谓兼而有之。前者，先生多才多艺，又博学多识，举凡书法、绘画，历史、哲学等诸般知识，全然填满先生胸中之“丘壑”，故尔，“引用”信手拈来，即使文章烈焰着锦。然而，我更喜欢的还是后者，“化用”于无形，作家张宗子，曾经有一段评价鲁迅文章“化用”的文字，他说：“从思想性和高度的思辨性来看，鲁迅具有西方哲人的气质，但他行文的方式是中国式的，深入浅出，语气亲切，没有学院气，他的文字造诣高深，然而痕迹化尽，看起来像信手拈来。”

“痕迹化尽”，最是要义，以之评价王祥夫先生文章的文化内涵呈现方式，亦是不为过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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