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画传承人王彪 “我不想让糖画只活在人们的记忆里”

□谭蕾 本报记者 姚丹

“这渺茫的回忆，这由同样的瞬间的吸引力从遥遥远方来到我的内心深处，触动、震撼和撩拨起来的往昔的瞬间……”在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里，他曾生动地描写到“我”在某个冬天吃到母亲给的一块叫“小玛德莱娜”的点心时那种内心的颤动。经过苦思冥想，“我”终于回忆起这味道曾在贡布雷的姨妈家里吃到过，即使这段记忆太过久远，和姨妈生活的种种往事却一一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小学门口总会有许多小摊，在其中一个摊位上，我们每次花上几毛钱都可以收获不一样的惊喜，那是我们记忆中的糖画。虽然很多往事随着时间流失了无痕迹，但当舌尖碰到竹签上用糖汁做出的糖画时，就像“小玛德莱娜”之于普鲁斯特，它的滋味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大厦，让人不自觉地说起“我们小时候”。

以铜锅为砚台，以大理石板为纸，以铜勺为笔，以糖汁为墨，从五岁开始，王彪就学会了糖画这门手工艺。无论是一只蝴蝶，还是一条大龙，随着缕缕糖丝的飘洒，各种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在王彪的手下都变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在制作糖画的近30年间，他见证着糖画从“无限风光”到“步履维艰”，如今的他热切盼着糖画不要成为人们记忆里的缺口。

糖画不易

“熬糖的时候两个小时都要守在旁边”

5月31日上午，记者到达王彪的家中时，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用糖汁制作一只龙虾。“稍等我一下，我要趁热把它做完，干了就不好做了。”从头到脚，龙虾身上的细纹和龙须在王彪手下都一一呈现，不到十分钟，一只活灵活现的龙虾就趴在桌上了。

王彪告诉记者，因为“六一”儿童节将至，下午他被邀请到一所小学去表演糖画。为了提前准备一些精致的糖画，他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做这些立体的糖画需要很多的时间。”随着王彪手指的方向，记者在客厅的另一端看到了已经做好的玫瑰花、灯笼、轮船……

而为了制作这些糖画，王彪从前一晚就要开始忙活。制作糖画的糖汁需要提前熬制，王彪说，熬糖汁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将精挑细选的白蔗糖加入适量的水放入铜锅，熬好糖汁一般需要两个小时，“熬糖的时候两个小时都要守在旁边。”

“俗话说‘煮酒熬糖，没有谁能充得了老行\’”。王彪告诉记者，白蔗糖的粗细和火候虽然是一些微小的细节，但是却决定了糖汁的张力，这些不可控的因素让他不得不随时守在铜锅边仔细地观察糖汁的各种变化，不定时搅拌。随着糖汁加热后的温度不断升高，水分逐渐减少。“当糖汁开始冒起大泡时，说明糖液中的水份少了，糖汁的张力就大了”。王彪说，当糖汁的色泽稍微变黄，大泡变为小泡，糖汁便可以起锅倒在大理石板上。经过冷却凝固，糖汁变为糖块，将大的糖块敲碎保存，准备工作才算完成。“用的时候将敲碎的糖块放在铜锅里，用温火慢慢融化就变成可以作画的糖稀了。”

五岁出师

“围观的人把马路都占了一大半”

“我爸妈年轻的时候就靠做糖画撑起了我们一家人。”王彪告诉记者，他只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父母都以糖画为生，而不知道自己是糖画的第几代传人。

4岁的王彪便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就开始练习绘制糖画，5岁的时候便随父亲在达城的二马路旁边摆摊，“有时候我爸为了锻炼我，就躲在一旁观看，别人看我这么小就在摊位前做糖画，都围过来看我，围观的人把马路都占了一大半。”回忆起过去的风光，王彪不禁发出爽朗的笑声。

从五岁开始，每年的寒暑假王彪只要有时间便和父亲一起摆摊卖糖画，各式各样的糖画画稿早已烂熟于胸。王彪读高三的那一年，偷偷喜欢班上的一个女孩。某天他从朋友那里得知女孩的生日即将临近，冥思苦想却不知道该送女孩什么，“那时候街上卖糖画的就已经很少看到了，我就想要不用糖汁给她做一朵玫瑰花。”为了制作一朵精致立体的玫瑰花，他躲在家里悄悄尝试了无数次。这朵精心制作的玫瑰最终打动了那个女生的心，“我让她尝的时候，她特别惊讶问我玫瑰怎么是甜的。”王彪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如果说小时候的他更多做一些平面的图案，从高三那年的一朵玫瑰花开始，王彪便热爱上了用糖汁做立体的糖画。公园里的石狮子、家里喂养的金鱼等成为他灵感的来源。因为立体糖画做得好，王彪去年被湖南卫视和江西卫视邀请做表演嘉宾。

传承之困

“我们连一个固定的摊位都没有”

相传，在唐代时四川大诗人陈子昂就发明了糖画。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转型，因不易保存运输，只能依赖传统经营模式的糖画生存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多技艺精湛的糖画艺人放弃了糖画事业。而随着城市规划的逐渐完善，留给流动摆摊经营糖画的城市空间也越来越少，这也给王彪提出了另外一个难题。

“如今城市里的小孩玩具这么多，糖画在他们心中变得不再新奇，靠做糖画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维持生活了。”王彪说，如今的他也不再以糖画为生，而为了不让自己的手艺搁浅，工作之余，他偶尔也会在外面摆摊卖糖画。每年的“元九”登高节，他便背上五十多斤重的工具到凤凰山顶摆摊。

王彪的父亲已年过花甲，每天早上天没亮他就带着做糖画的工具到达州的各个乡镇上去摆摊，“在达城，我们连一个固定的摊位都没有。”王彪告诉记者，做糖画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付城市里高昂的场地租金，在街上摆摊也总会被催离，父亲不得不到各个乡镇上去。

达城的糖画手艺人越来越少，偶尔见到也算是稀奇。2015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达川区文化馆馆长杨宗珂在街上碰到了正在做糖画的王彪，便鼓励他将自己的糖画申请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2016年，“王家糖画”被评为“第五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不想让糖画只活在人们的记忆里。”谈起自己的理想，王彪告诉记者，他特别希望能有人在达城打造一块文化街，让这些收入微薄的糖画手艺人入驻，并将糖画手艺不断传承下去，“等我儿子再大一点，我也会教我的儿子！”

■记者手记

采访结束的时候，王彪为记者做了三个糖画，一只蝴蝶，一条鱼和一匹马。举起来对着天空凝望，它们是那么晶莹剔透，活灵活现，看得人眼馋口也馋。当记者拿着糖画走在回报社的路上时，回头率非常高，路人都投来惊奇的目光。

一个带着小孩的母亲走到记者身边，打听在哪里还可以买到糖画，在得知这些糖画不卖以后，她轻叹一声，“好怀念我们小时候花一角钱就可以买到这些，现在想让儿子尝尝我们儿时的味道都没有机会了。”看到小孩那一双好奇的眼睛，记者送出了一只蝴蝶，那位母亲和孩子咧开嘴笑起来，眼神里泛着喜悦。

手指轻轻转动，指针在转盘上旋转，跃过蝴蝶、龙、螃蟹等图案，缓缓停在一格……从一毛钱到一块钱，转糖画曾是无数人儿时记忆里的乐趣，糖画的清脆香甜也保留在记忆的大楼里。

王彪期待着将糖画手艺发扬光大，解锁人们记忆里的味道，你是否想尝试一下这门手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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