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大观楼

文/马继清

记得在1980年，我抄录过孙髯翁为昆明滇池大观楼题的一幅楹联，该联有着“古今第一长联”之誉，其语句凝练，对仗工整；而联语所描之景，所论之史，所寓之情，浑然一体，展示出宏伟的气魄，令人钦佩。

终于有机会到昆明，滇池是不能不去的。行走在滇池公园里，花团锦簇，曲径回廊，清雅干净，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大观楼已并不“大观”，顺窄而陡的梯级上至第三层，推开窗扇，“奔来眼底”的已没有孙先生笔下那么夸张的水域，最抢眼的却是绕滇池挤着的各式现代建筑。

似乎有点扫兴，但想回来，兴许是自己没有孙颐庵那样浪漫的情怀，也没有郭沫若那样乐观的态度。我想起沫若先生1961年1月24日的《登大观楼即事》诗：“果然一大观，山水唤凭栏。睡佛云中逸，滇池海样宽。长联犹在壁，巨笔信如椽。我亦披襟久，雄心溢两间。”和孙氏长联比起来，郭氏之诗便有些“小巫见大巫”了。那么“我亦披襟久”，会有“雄心溢两间”吗？此刻我没有，有的只是感到现代文明对自然滇池的摧残。

此前，不是说滇池被严重污染，萍藻孳生，臭气四溢么？不是说因发展房地产而肆意填池造地么？可我自省，觉得自己有点吹毛求疵了。

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远处翩翩的翔鸥，是一个个快乐的音符，也给了游人不少安慰。

于是步下楼来，登上游船，不求能亲近孙髯翁笔下那古老的境界和郭沫若“海样宽”的感受，却想尽力去舒展自己的情怀，将自己陶醉到21世纪的文明中去。

好在是个大好晴天，灿烂的阳光，被清风携挽到滇池中，让荡漾的碧波演奏成耀眼的旋律，令无数的鸥鸟追波逐浪翩翩起舞。

这些鸥鸟，是来滇池越冬的，或许可以说是来与昆明人共度春节的。它们不怕人，因为人们娇宠它们。到滇池旅游的人，大多要买几袋鸥鸟饲料，随时抛洒给这些白色的精灵，什么红嘴鸥呀，黑嘴鸥呀，就追着游船翻飞鸣唱，因为游船已成了“飞来食”的象征了。

我也兴致极高，将面包撕碎，或托于掌心，或捏于指尖，伸出船窗外去招徕鸥鸟儿，小东西们很顽皮，瞅准食物，箭一般从我的手边掠过，面包便成了它腹中物了。在当今经济社会，海鸥可是昆明人的财神爷：因为有了这些鸟儿，游客量激增，滇池翠湖门票收入大幅度提高；因为游客喂鸥鸟，地方兴办了海鸥饲料厂，大批卖饲料小贩生意兴隆；因为游客拥来，饭店酒楼门庭若市；因为游客来往于各景点，公交、出租车常常客满……

群鸥逐舟的场景煞是爱人，套近几年的时髦语，这是人们尊重生命，尊重自然，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标志。这些白色的鸟儿，不是孙髯翁长联中的“翠羽”，却也可谓“银翎”了，它们可是昆明人不用淘神费力于家中圈养的宠物呀！

骋目四望，因是岁末，不见香稻杨柳，入眼是深延池中堤埂上那未收割的枯苇和柳树的秃枝，虽然就在池中，却也使眼光干涩。人工给鸥鸟搭建的钢架植于水中，虽显生硬，却表达着人类主动向野禽示好的意愿。

仲序在昆明已工作近四年，陪着我给我导游。他指着大片别墅区和红塔体训中心告诉我，那些建筑占地都是填湖造出来的。据说，曾寄托了中国足球迷希望，大有将中国足球队带大带强而最终却仍令人大跌眼镜的施拉普纳，就有一座获赠别墅在这美丽的滇池边。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人往往悭吝，对外人却异常大方。

顺着仲序指向，我又领略了西山睡美人的风采，横亘半天的西山，如果先入为主，信了“睡美人”之说，从游船上眺望，却真可以找出她的额、鼻、下颌、颈、胸等部位，那自然的曲线，也能勾起人类的联想。中国人确实够浪漫的。四川乐山大佛堪称世界级的人文景观，不是也有人站到江对岸去观察揣摩，终于发现了大佛背靠的山岭原来还是卧佛呢？这真应了一句经典：世界上并非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可能中国的胜景要想多一点，神话内容要想更丰富，我们就该尽量调动每个人的眼睛多关注一下眼前的山与水。

马街热电厂的烟囱悠闲地吐着白色的烟圈，赛马场三座白马大型雕塑在苍翠的山影里格外显眼。昆明和滇池，给我的印像还是人文的渐多，自然的渐少。

半个小时的航程很快就结束了，我站立船头，接受着渐大的风的吹拂，享受着渐大的浪的拥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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