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换快枪 □安鸣皋

□核心提示

一九三四年，红三军正处在艰难时期，根据地很小，各方面的供应补给都感到困难，特别是武器弹药。那时候我刚参军，在二十一团三营九连当战士，我们全班十一个人，仅有四支步枪、三粒子弹。平时这三粒子弹都由班长统一保管，轮谁放哨就交给谁一粒，放完哨还要交回。枪都是给打仗有经验的人背，没有枪的人就拿着红缨枪。我那时候才十五岁，长得还没有枪高，自然背不上枪，于是就只有挂着我参军时从家里带来的那口大刀。

“要是每人有一支枪多好啊！”我们大伙凑在一起，一谈就是这句话，想枪就像饿了几天肚子的人想饭吃一样。枪从哪里来呢？贺老总讲话常说：“我们的兵工厂设在白区，枪，只有向敌人去要。”

那时候我们活动的地区是湘鄂川黔的交界处，常和杨其昌、周矮子这些土匪打交道。敌人的兵力比我们多好几倍，情况不利就转移，遇到个好机会就打一仗，弄些武器来装备自己。这一年夏天的一个夜里，我们正走在四川秀山南腰界附近，大部队已在前边过去了，只留下我们一个排在后边保护卫生机关和一些伤病员。当我们进了一个小沟，正要翻山的时候，忽然后卫报告说：“发现一股敌人朝我们这里走来。”排长问清楚了敌人人数不多，看了下地形对我们有利，马上决定打。他把我们集合到一个悬崖下，动员我们说：“同志们，赶快准备，我们要在这里缴敌人的枪！”他很快派了几名战士，把伤病员先护送到山上，然后把三个班分散布置开。一班和我们二班，分别埋伏在小沟两侧斜坡上的包米地里，排长带着三班在正面小山的半山腰上堵住敌人，给敌人摆下了个口袋阵。

“同志们！”排长几次叮咛大家说，“我们的子弹少，不准多打枪，等敌人靠近了，听我的哨音，一齐冲下去捉活的，冲得要猛，喊得声音要大。一定要沉住气，如果没有我的命令，就是敌人踩在你的头上也不要动！”

接着大家紧张地进入阵地并做着战斗准备。趴在我周围的两个拿枪的战士，把分给他们的一粒子弹又退给班长。他们说：“班长给你打吧，我们有刺刀就行。”说完就“咔”的一声上好了刺刀。我也把大刀在鞋底上磨了几下，两手紧握着大刀把，静静地等待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

“小苗子(大家这样叫我)！送枪的来了，你有没有把握扛一支回来？”班长从他的位置上走过来轻轻对我说。

“有！”我也压低了嗓子回答他。但心却在嘣嘣地跳，我确实有点担心，我用大刀能不能缴来敌人的枪？

“打起来的时候，你紧跟着我，保证有你的枪背。”班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又补充了一句，然后把我安置在他的身后趴下。

敌人没料到我们在这里布下了一张罗网，他们哼着小调，顺着我们走过的路慢吞吞地跟来，老远就听得小沟里的石子乒乓直响。我从包米丛中向外一看，只见敌人的尖兵都端着枪，探头探脑地向前走，但是后边的却都背着枪，歪戴着帽子，敞着外衣，毫无戒备地跟进。我屏住气，睁大眼睛，看着敌人傻头傻脑往口袋里钻。一个家伙走路还不老实，手一伸折下了路旁一棵包米，放在嘴里嚼了起来。我真想跳出去一刀劈了他，可是排长的哨音没有响，我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直到走在前边的敌人到了三班阵地的山根底下快要上山的时候，排长才吹响了冲锋的哨音，“冲啊！”空山谷里突然响起排长洪亮的喊声，接着三个班一齐从敌人正面和两侧压下去，大刀、红缨枪闪着亮光向敌人刺去，愤怒的喊杀声震得小沟两边的山崖上传出雷一般的回声，敌人摸不清我们究竟有多少兵力，连枪也顾不得还，扭头就往后逃。山沟里只有一条小道，两边是陡峭的崖石，爬不上去。我们以逸待劳，飞步追上，和敌人在这条窄窄的小沟里混战起来。要不是我们的人胳膊上系着一条白毛巾，真分不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我们的班长，长得又高又大，打起仗来常光着膀子，他第一个跳到敌人群里去，把自己的枪交给一个小战士说：“这支枪算你的，我再去缴。”没有等那个小战士答应，就空手冲上去，一把揪住跑在后边的一个敌人的衣领，用力一按，那家伙跪在地下交了枪。我这个小个子可吃了亏，怎样奋力跑也跟不上班长，眼看见有不少人已经把敌人的枪夺过来，可我还是拿着大刀追敌人，心里急得不行，脚上穿的草鞋，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脚指头碰在石头上也顾不得痛，恨不得一下从前面的人头上飞过去抓支枪来。

突然，我看见一个黑影一闪，钻到沟旁边的包米地里去了。“准是溜走的敌人。”我这样断定，三步两步蹿过去，哈，这家伙还趴在地下装蒜呢，我抡起大刀对着他喊：“缴枪不杀！”于是他颤抖着跪起来把枪递给我，就在我要去接枪的这一刹那，这家伙大概看到我是个个子不高的小孩子，周围也没有人，就突然从地下站起，把快要递到我手里的枪猛往回一抽，举起枪托向我头上直打下来，我没有防备这一下，来不及躲开，只把头一歪，枪杆从我的肩膀上滑了下去，“ ”一声我的大刀被打落了，而那家伙也因为使劲过大，扑了个空，一个跟头连人带枪倒栽在斜坡上，“哗”的一声，压倒了好几棵包米。我趁机向前一跳伸手抓住枪筒，正要用力夺，他却翻身坐起，一掌把我推出好几步远。我刚想摸我的大刀，他又举枪扑来，我急了，使劲拔起一棵连根的包米，朝他的脑袋扔了过去。包米根上带着一包泥土，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迷了他的眼睛，他一倒退又被一棵压折了的包米根绊了一下，一屁股又坐在包米地里。我听得他脚下“ ”一声，踏着我的大刀，一纵身过去，又准备取刀劈他，谁知刚一弯腰，这家伙的两只大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拼力向下压，企图把我摔在地下。我挣了几下没挣脱，急得没法，一张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背，只听他哇一声松开了一只手，我趁势伸出右脚，对准他的下巴猛蹬一下，这家伙才四足朝天地倒下了。我没有等他爬起来，抓起大刀，使上了浑身的劲，照着他的脑门砍了下去……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好几支枪，我们班长一个人就缴了十几支。排长检查了一下人数，全排无一伤亡，我们用敌人的枪押着三十多个俘虏。虽然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碰破了的脚指头还在流血，但我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痛，因为我身上背的再也不是大刀了。

稿件来源：《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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