蓥华山人杨大爷 □潘 红

杨大爷常年都起得特别早。几十年如一日在蓥华山钟鼎寺自采自卖山鲜野货的他，一年当中，也就是春节那几天，才会在全家人欢声笑语的牵绊下暂时管住他匆匆的脚步。其他时间，无论春夏秋冬，他都是准点出门进山，风雨无阻。此时，夜色未尽，松鸡未鸣。朝霞在远山精心地梳妆，晨雾在林中流连着侍嫁。而我们勤劳的杨大爷，早已精神抖擞，整装待发。他在挂满玉米和辣椒的屋檐下，操起磨砺经年而闪闪发亮的小锄头，一反手背上了他那只如影随形的青篾大背篓。他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推开栅栏，出了他那松木搭建的林间小院。默默地，一条黄白相间的大花狗，随影在他身后。这几乎是杨大爷从不懈怠的一幅晨图。

山路蜿蜒崎岖，在清晨的雾霭中时隐时现；丛林寂静无声，唯有杨大爷的脚步声清晰可辨。下没下雨，遮天蔽日的林间小路始终陡峭湿滑，布满苔藓。可别看杨大爷上了年纪，他在爬坡上坎竟然上蹿下跳，轻灵得像一只猴子。山风轻拂，梳理着杨大爷均匀的呼吸；松涛低语，应和着杨大爷心跳的节奏。他甚至觉得，森林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与自己的脉搏融为一体。仿佛一袋烟的工夫，就到达了采摘的目的地。此时，野鸡的鸣叫在密林中响起，机灵的松鼠在树梢上欢跳。小鸟齐唱，溪流淙淙，清凉的雨雾，滋润着杨大爷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了笔直的杉林，斑驳的光点为杨大爷粗糙的脸颊涂上了迷彩。干活吧，雄心勃勃的杨大爷，每天都要打它一场歼灭战。虽然，山里的生活空寂而寡淡，但总的来说也算自足而安宁。尤其是当清冷的冬天过去，一声低沉的春雷响起，杨大爷便会敏锐地觉察到，这是大自然对他们这些淳朴的山民发出的真诚邀请！经历了一个冬天的等待和期许，杨大爷埋藏在心底的切切祈愿，便如潜伏在土壤深处的种子一般破土而出。大地苏醒了，森林在召唤。彼时，春天徐徐拉开了狂欢的大幕，春笋、春芽、蘑菇、蕨菜，各种山珍竞相蓬勃，万物复苏，共赴盛宴。杨大爷和整个森林都激情燃烧起来。这是一种不可与外人道的窃喜啊，这是人与自然合谋的联欢。每一次投身大自然的怀抱，杨大爷都是那么踏实而快活，富足而自在。

结束了一天的采摘，杨大爷打直身体，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从怀里掏出了他随时携带的小酒瓶。再苦再累，这养家糊口的“革命的本钱”可不敢懈怠。在那些阴冷潮湿、风霜雪雨的日子里，一口自酿的美酒，足够他暖身除湿，提神解乏。一想着老伴又在家里备好了他最喜欢的下酒小菜“岩葱凉拌花生米”，还有一大钵“芸豆香菌腊猪蹄”他便满口生津，心里立时暖乎乎的。清点今天的战果，收获的笋子特别多。“笋子烧肉”是四川人的一道名菜，所以最近的干笋特别好卖。可笋子好吃不好采啊。深山的竹林密密匝匝，穿行其间，总会被竹枝竹叶抽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疼。如果只顾挖笋不看脚下，就很有可能一不小心踏空厚厚的竹叶坠落山崖。太可怕了。好在杨大爷在蓥华山已摸爬滚打四十多个年头，早已老马识途、轻车熟路。只是，鲜笋要做成干笋就特别费力了。采回来的鲜笋如果不及时洗净煮熟，那很快就会变质烂掉。接下来就要把鲜笋放在竹篾上用炭火不间断地烘烤，最后还要再一次回归自然，让它风吹日晒自然风干。嗨，真是既麻烦又辛苦。好在杨大爷并不在意，他早已习以为常，以苦为乐了。他甚至觉得，大山里的日子其实别无所求，只要有森林的陪伴，他就会过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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