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琴声

◇林克强

我有一把小提琴，每当看见它，便回想起一位拉小提琴的音乐老师，他是我中小学时代所遇到的唯一用小提琴教音乐的老师。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班许多同学上音乐课时总是心不在焉，不是高声吼叫，就是缄口不语。一次，又该上音乐课了，只见老校长领着一个手提皮盒子的教师走进教室，他很年轻，瘦高个儿，戴眼镜。老校长笑眯眯地介绍说：“同学们，这位是刚从师范分配到我校教音乐的刘老师。刘老师酷爱音乐，是师范校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这时，刘老师走上讲台，恭恭敬敬向全班同学行了一个鞠躬礼，惹得我们笑了起来。

开始上课。刘老师用平静的声调说：“听说班上一些同学不喜欢上音乐课，其实，这是一个误会。音乐能陶冶情操，鼓舞斗志，给人美的享受。”接着，他讲了《国际歌》和《义勇军进行曲》的故事。讲了一支洞箫吹败楚霸王几万兵的故事。刘老师把歌单挂在黑板上，说：“今天教同学们唱聂耳谱写的《卖报歌》，先听我唱一遍，再听我用小提琴奏两遍，然后大家跟我唱。”

说来也怪，同学们都被刘老师的语言、风度和琴声吸引住了。男生没有一个捣乱的，就连平时最不爱唱歌的小胖子，也正儿八经地随着小提琴声，唱起了“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从此，我们便喜欢上了刘老师，对音乐产生了兴趣。我和同学们常到刘老师宿舍里，听他用小提琴演奏莫扎特的《小夜曲》、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还有四川民歌、电影插曲，以及许多记不起名字的曲子。悠扬动听的琴声，像涓涓清泉轻轻流进我们的心田，使我们在欢愉中充实起来。后来，刘老师又教我们拉琴，当他了解到我们几个同学家境困难时，便慷慨解囊，买了一把少年练习琴，让我们轮换着学习和使用。多么好的刘老师啊！

然后厄运也跟着来了。据说县文教局工作组来校检查工作时，批评刘老师向学生灌输资产阶级思想。他不服，说小提琴算啥资产阶级！然而因顶撞领导，后来他被打成右派分子，开除公职回家。我们多么舍不得刘老师啊，但毫无办法，只有上好音乐课来报答他对学生的一片关心。

我上中学后，常常同几个喜欢拉小提琴的同学到刘老师家中去求教。刘老师依然那么热情耐心地教我们，还抄了一些练习曲给我们。星期天，我们几个同学悄悄来到刘老师拉板车的工地，帮他搬石头、抬火砖、铲沙子……可刘老师严厉批评我们，叫我们要拉琴就要爱护好手指，不然会影响拉小提琴的。望着刘老师瘦弱的身子拉着沉重的架子车，我们的眼睛湿润了……后来，在刘老师的鼓励和教诲下，我们坚持用琴声熬过了“十年动乱”。

参加工作后，我与刘老师失去了联系。一次接到家信，说家乡人民政府为刘老师纠正了错划右派的问题，安排他在县文化馆工作。刘老师又从事他所喜爱的事业了，他办了一期又一期少年小提琴培训班……我情不自禁地从家中找出小提琴，奏起了《卖报歌》。

刘老师啊，现在，我的琴声，你能听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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