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张嘉慧

需要说明一下，我在这里所使用的“好人”一词，其意义已经不大吻合民间传统概念的那个定义，也就是说这个人不仅仅有着善良、宽厚、热心和助人为乐的美德，还应当具有较为完善的自身修养、思想品德、艺术情操以及体现社会高尚文明的个人风范。所谓“好人”，应当更接近古汉语中的“君子”一词，即在精神修养和道德情操方面比较出众，具有一定人格魅力和影响力的人。

张嘉慧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初识张嘉慧，我就感到在这位四川大姐身上有种很特别的东西，不受干扰，安静地存在。你可能一时说不清，甚至触不着碰不到，但却没法不感觉到，那就是一种贤淑、雅致、含蓄和宁静的气质。就像一株荷，哪怕并不引人注目，却姿态舒展挺拔，静静地开放着自己的花朵。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不俗，不浊，不媚众，有种“清者自清”的超然和独立。

认识久了，才知道大姐的身世果然不俗，是出于污泥而不染的那种。她在解放前夕降生于四川一个国民党军官家庭，而这个家庭正在同那个行将退出中国大陆的政权一样经历着崩溃的命运，因此历史的改朝换代为这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命举行了某种疾风暴雨的人生洗礼。此后的张嘉慧没有上过多少学，她的人生是从退出学校和做童工开始的，不是不想上学，是被迫失学。但是不上学不等于不读书，没有文凭不等于没有文化。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样一种极端狂热的红色年代里，出身反动家庭的少女张嘉慧没有自甘沉沦自暴自弃，相反她的个人天赋和奋斗精神却在逆境与歧视中被彻底激发出来，没有人知道她为此默默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付出多少艰辛与努力。“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当苦难不再是阻力而是动力之后，这个人的面前就再也没有高山和险阻，她内心的强大信念如同天空燃烧的太阳，指引她向着目标坚定前行一往无前。

60年代中期,张嘉慧被当地一家文艺单位录用，演主角，弹一手好琵琶，自创剧本当导演；后来，不仅当了所在单位的领导，还能写一手好颜体。人们不明白，在那样一个以革命造反为己任和读书无用的年代，一个年轻女孩怎么能把那么多技能（才能）集于一身呢？至此我们总算明白，其实上帝还是公平的，当他老人家把幸运的橄榄枝抛给某些人而把荆棘和苦难赐予另一些人的时候，我们的人生结局却并没有因此被决定而是往往走向彼此反面。是人才总有舞台，是金子总会闪光，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就是命运的诡异之处。

还有一点不能不提，良好的家庭教养和文明氛围是子女成才之本。

今天的张嘉慧已经是当地作家协会主席了，大姐属于那种“用温暖和宁静的眼光看待生活，用宽容和慈悲的胸怀接纳历史”的女性作家，你从她的作品中看不到历史灾难留下的后遗症；偏激、抱怨、刻薄、仇恨或者恶毒诅咒，也与那些自我炒作的文化商人、拿灵魂交换利益的市侩和假深刻的伪君子无缘，这就是一个作家的品质。她总是能从熙熙攘攘的都市生活中为读者推开一扇窗户，让他们看到过去或者现在流连在我们人生中的种种悲欢离合，喜剧或者悲剧，然而即使在苦难中的人们也从未泯灭希望，生活中总有许多令人感动的心灵瞬间，因此我们常常能在那段历史的暗夜中看到一两点闪亮的人性火花，以及高高飘扬的人性的旗帜。相信这些温暖人心的故事都是张嘉慧在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和信念诠释生活，当然这种温婉的笔触同大姐一贯向善的人性本能，同“好人”即君子与世的典雅风范是完全一致的。

做人做好人，不嘈杂，不势利，不卖身，不虚伪，安安静静，真真实实，像幽兰与香草，像寒梅与修竹，它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争名夺利，而是独善其身。最彻底的文人，要么奉献一部不朽的作品，要么做一位正人君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君子本身也是一部作品，它同样值得同时代的人认真阅读。

张嘉慧是个好人，她是我的所有四川文友中最值得尊敬的一位。

□邓 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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