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单是一个货字,便有很多种,有些是急货,好像美女初长成,刚刚及笄,便人迹板桥霜,长亭连短亭,要穿过大半个中国,去鸡声茅店月下花好月圆。有些是慢货,自认奇货可居;门泊东吴万里船,她说我刚刚成年,你万里船开来,你万里船开回去,轿夫催得蛮急,新娘在闺房梳妆打扮,偏偏要慢条斯理。自然,有些是不货,不是他不想货,而是人家不买他这个货,他一天到晚骂骂咧咧,骂不识货。
李廌是急货,也怪不得,他是好货,心情急一些,是常态,“廌少时有急进好名之义,献书公车者三。”李廌六岁而孤,家境非常困难,但写起文章来,倚马可待,一挥而就,不说是千古绝调,至少也是万人无敌,苏轼便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万人敌”,文章可敌万人焉。
李廌虽则公车献书者三,却是“多触闻罢”,碰了很多钉子,他不甘心,他听说了,为人进去的前门紧锁着,为狗进去的后门敞开着,他便左腋夹一卷诗书,右手提一箱西凤(他是陕西人),“复多游巨公之门”,一边厢唱高调:生不用万户侯;一边厢低下眉:但愿一识韩荆州。
李廌不被韩荆州识,却被苏东坡识了。李廌之文,“笔墨翻澜,有飞沙走石之势”,东坡读了,拊掌击桌,“子之才,万人敌也。抗之以高节,莫之能御也”。苏轼识李廌,是真相识,一者,识其才,是万人敌;二者,识其品,是万人媚。那么高才,去媚谁啊,有必要去媚谁呢?
苏轼识此时之李廌,是有才而无节。苏轼收李廌为学士,不教他作文,专教他做人,“如子之才,自当不没,要当循分,不可躁求,王公之门,何必曳裾也。”穿着裙子,到王公家去唱歌,大失风格,到贵胄家去跳舞,太失风度。有才人当粪土当年万户侯,才那么高,急什么急呢,文人当有所知,有所耻,有所尺,有所嗤,有所矜持。
李廌听了,脸红了好一阵。“尔后常以为戒,自昔二三名卿已相知外,八年中未尝谒一贵人。中间有贵人使人谕殷勤,欲相见,又其人之贤可亲,然廌所守匹夫之志,亦未敢自变也。”以前是放低身段,放低眉眼,到处去干谒,到处是跪求,现在是公卿来找他,他也挺直腰板,匹夫之志不可夺也,不让人夺也。
一个人当人,不当狼虎,也不当狗彘,也是要有师傅教的。苏轼上可与玉皇大帝下象棋,下可与街头乞丐碰杯子,中可与文人学士对诗词。有人背对着王公大臣,头拗过去拗过去(面对,便是低下去低下去),装狂奴故态,显名士形态;对着贫下中士,二郎腿翘起来翘起来,做贵胄故态,显大咖形态。东坡不,东坡对所有人,都是一脸微笑,不媚笑,不傲笑。苏轼,不做名士,也不当霸士,他就当一个人,把自己当人。苏轼不当绅士,不当名士,他当人师,他当君师。
苏轼不曾站讲台上当过老师,却有苏门四学士,“如黄庭坚鲁直、晁补之无咎、秦观太虚、张耒文潜之流,皆世未之知,而轼独先知”。知之又教之。考苏门四学士行状,没有一个当了奸臣,做了人渣。宋朝最喜欢将人分奸臣与忠臣的,动辄把人列入奸臣传,苏门四学士,却没一人被定为坏蛋,被称为垃圾人,皆源起苏轼当文章老师,更当人格大师。苏轼不仅有苏门四学士,更有苏门六君子,除秦观、张耒、黄庭坚与晁补之,还加上李廌与陈师道。苏轼教人做人,如何教?看他教李廌便知。
经师多有,人师罕见。教课本的老师,多又多;教人本的老师,少又少。其中故是,“经师易遇,人师难遭”。人师其人不足为人,做不了好人,自然难做人师。苏轼做人,做得蛮好,其为人可做人师。(摘自《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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