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
陕南的村庄,村村有树,有树一定就会有春树。春树在春天里最早发出嫩芽儿,是所有的树木里发芽儿最早的,比桃树早,比河边的柳树早,除此而外,你再也找不出比春树发芽早的树了。人容易去的山坡野墺里,河湾里,水田或旱地的角落,春树一年年长着,和人家门前屋后的春树一样,它们在春天早早地发芽。
春阳高照,这是我们喜欢说的一个词。这个词也只有在乡下才能体会。所谓春阳,而不是夏日、秋日、冬日,它也很少叫春日,只有“春阳”,意味着一身的阳气,通体散发着乡下春天一切的美好体会,比如和风,细雨,暖阳儿,草木味儿,吃春,晒太阳,换季拆洗被盖,穿新鲜的衣裳,牛发情,鸡踩水,猫儿叫春,蛇出山,野鸡儿掉毛,人面起春癣,小寡妇走心,老太太喘病轻了,乡下老汉对着秧母田撒尿。
这些都是春天里有的景致儿。春树的加入,显示春天的味道,带香,带
甜,带水色,带小味。春天的乡下可以深呼吸,空气像老井的清水,像炒黄豆的香味,像芜荽的呛味,像一把新鲜才摘出园子的小葱?像才出锅的豆腐脑儿?都像又都不贴切。我的感受是:春芽儿。
春天是春芽儿的形态,春芽儿的香气,春芽儿的色泽,是小娃儿的手枝枝儿,是出锅冒热汽的新米,是刚出窝的小鸭儿头顶还未褪去的浅绿与嫩黄。
一把春天才抽出嫩苔的芽儿,闪着油绿与水色的光,它们的嫩,用再活泛的词也说明不了。它们在你手里有胎动的感觉,它们完全是活灵灵的,有生命,它们在看你,是刚出生的小娃儿望他娘的第一眼,是毛绒绒的小鸡崽儿从蛋壳里钻出来望见天光的第一眼。它们望进你的灵魂中去,为着它们你心里泛起潮汐,想起很远的童年,想起这片土地上还有着安宁、富饶,伸手可及的事物,你轻轻叹息,这是多么难得而又真实的事情。
在乡下吃过多年的“春芽儿”之后,我完全排斥城里菜市场、超市里论斤论把出售的“香樁”,同样来自春树的枝头,却完全没有“春芽儿”胎动般给人的感动。它们也不大香透,水色不足像生产线上的女工。所以城市的所谓“吃春”,常常简化为一种残存的仪式。
而在乡下“吃春”,就是吃春饺子,吃春卷儿,吃阳春面,吃春烩,都可以吃得汁水淋漓,不过,任怎样的吃法,似乎都没有“吃春芽儿”来得直截了当。
吃春天的“芽头”,何等的精妙。春芽儿从春树枝头采摘回来,过清水,切得细碎,加鸡蛋,过清油,大爆火炒,春芽儿炒鸡蛋米,配煎饼卷起吃,下米饭吃,那万般不可形容的香气,透彻了脑门囟;或成整儿过开水轻焯,加芝麻油凉拌,打满口吃,更能吃出春天万物萌松的气势,在咀嚼、拌动、吞咽间,觉着春天的土地细小的颗粒在松动,醒来的涧水静静地冒出雪白的泡儿,蚂蚁在上树,公鸡在打鸣儿,下重力的汉子裹了一冬的包脚布在门前篱子上晒,早间的日头一眨眼就从门前的河柳梢移到屋后头鸡笼里了。
所谓“吃春”,就是结实地“咬住春天”,牙咬,门牙切割,后槽牙推磨,舌面上翻腾,肠胃里蠕动,最后结结实实地落进胃的囤子里,像一捆干草收进仓房里,这才算正宗的“吃法”。
作者简介:刘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副会长,出版个人文集3部,散文作品收入中国散文年度选十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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