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是网红 睁眼是西安

最近一次看到关于西安的消息，是大唐不夜城的不倒翁小姐姐重新打卡上班。因受疫情影响，戴着口罩出镜的不倒翁小姐姐被网友评价：少了几分仙气。

曾有人用段子调侃：如果一个北方人遇到了一个南方人，两个人对对方的乡土人情都不甚了解，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建议他们聊聊西安。

△古城西安回民街/图虫创意

与两年前网络“顶流”不同，如今西安的热度正在消退。但就是这么一座城市，一旦聊起来，去过的没去过的都能插上几句。

△网上调侃西安坟头多的段子/微博截图

大江南北，众生往来，讨生活的目的地无非是北上广。很少人会将西安放在淘金之城的行列。

但一问起来，那些平日里脑海中连西安影儿都不会划过一丝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我知道西安，你看那兵马俑、大雁塔……

△十有八九都知道的兵马俑/Pixabay

这就是西安如今的境遇，这也是西安的神奇之处。不管网络流量如何，经济发展好坏，西安总是朴实中国老百姓日常里的知名大城市。

曾经亲耳听过一老爷子的评价：深圳是个啥？打工才去的地方嘛，咋能比西安？

△朴实老百姓爱的西安/Pixabay

暂且不论对错，在最本真的文化认知里，西安的“大”无关发展速度，这种认知背后，是历史基因给予每个普通人的身份证明。

“土气”西安是如何成为一名网红的

大部分中国人打幼年时代起，对西安的认知是从老人历史故事里的“八百里秦川”和“拥之以窥天下”开始。到后来，这座城市与耕战、李白、汉唐等一系列等概念联系起来。

再不济，九零后至少也会知道，关中龙门镖局老板的女儿开了个同福客栈。

不知什么起，在普通人的眼中，对许多历史底蕴丰富的地区，说得好听叫底蕴丰厚，但话茬一变就能说你“土”，当然北京是为数不多逃脱这一命运的城市之一。

西安在其中尤甚。

在过去，当那些从东往西扣关而入的外地人走下火车，对西安的第一印象是火车站“西安”二字神似“面皮”，又一印象便是“土气”。

△火车站神似“面皮”的“西安”二字/图虫创意

2018年，西安的形象变了。这座千年古都与“年轻”二字紧紧的绑定在了一起。穿上了网红外衣的西安，样貌与之前大不相同。

而这一切，都要从摔碗酒讲起。

摔碗酒是什么时候火起来的？为什么能这么火？摔碗酒从藉藉无名到大红大紫，再到今日归于沉寂，依旧没有人知道摔碗酒大火背后的逻辑。

2018年初，西安永兴坊美食街推出了摔碗酒，伴随着一段喝酒摔碗的视频在短视频平台上走红，大江南北的年轻人远道而来，只为体验一把摔碗酒的豪气。

随后，短视频平台又成功将毛笔酥带火。

摔碗酒、毛笔酥的热度未减，雷佳音在繁华绚丽的长安城街边，吃着水盆羊肉和火晶柿子的镜头，再次将现代人拉进了唐都长安繁荣与恬静俱佳的氛围里。

尽管，《长安十二时辰》的拍摄地与西安一点关系都没有。

△西安的走红也蹭了一波热度/微博截图

恰逢其时，西安主政者抓住机遇，大力推动西安的短视频曝光。最终，一座充满文人书卷，又暗涌凶险武侠的长安城，就这样建构在了现代人眼前。

每个人幼年时，脑海中想象的那个奖励耕战，杀伐果决的关中，第一次无比清晰的呈现出来。

正如时间往前，《路边野餐》与《无名之辈》将近乎世外飞地的贵州展现给世人一样。

△《长安十二时辰》里西安的影子/片段节选

许多人无法理解，时下的年轻人为何辗转千里，只为喝上一碗摔碗酒。

有人说，现在的年轻人任性了。也有人说，只有在氛围被渲染的如此浓烈真实的长安城，将酒一饮而尽奋力摔碗一刻，所有关于英雄、金庸、武侠、豪情的梦，都将一一得到圆满。

只能说，这些一直存在的西安元素，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活了起来，一举为西安夺得了网红城市的头衔。曾经鼎盛时，人们调侃十条短视频里就有一条是西安。

如今，不论愿意与否，那般热度确实是一去不返了。

△脱下了网红滤镜的西安，你还喜欢吗/Pixabay

伴随着主政者的变动，西安在短视频中停了下来。有人说，这是一种退步，也有人说，这让狂飙突进的西安有了回头审视自己的机会。

大唐不夜城中，十足唐人打扮的不倒翁小姐姐成了短视频平台上，网红西安的最后一次高热度的尾巴。

△西安是否像不倒翁小姐姐一样让你魂牵梦绕

那些土生土长的西安人陷入纠结，他们怕网红经济消费了历史底蕴，他们也怕这不倒翁是西安热度归零前的回光返照。

对于西安来说，面对流量大潮的袭来，她显然没做好充足的准备。

闭眼是网红，睁眼是西安

与位居“顶流”的短视频西安不同，现实中的西安，虽背负盛名，却早已不是中国城市格局中的领头羊了。

建国初期，西安曾作为工业建设大潮中的重点，但免不了在与沿海巨头的角逐中落败。再往前，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沪、津、汉为首的大城市总能压过西安一头。

△梦回长安/图虫创意

历史上，曾经肥沃富饶的关中，伴随着几百年的人口增长，粮食供给能力早已大不如前。

自唐朝时增设东都洛阳，就已为西安的城市地位就敲响了警钟。每逢欠收时节，皇帝就会临驾东都，因为彼时的洛阳，能沿着漕运源源不断的收到来自南方的粮食补给。

在历时几百年的经济重心大转移中，中国城市的龙头，从洛阳、开封、北平一路转向沿海，再也没有回去过。

△让人不禁感叹物是人非

当西安终于在短视频上掀起属于自己的风潮时，这座曾经辉煌无比的城市仍旧暴露着难以潜藏的野心。

只是，在视频蒙太奇剪辑制作下的展现出的华丽，终究掩盖不了西安现实中存在的不足。

有些老西安人说：视频里最火的摔碗酒，本地人其实很少接触。

△本地人更爱街巷的核桃/Pixabay

伴随着西安元素的大火，当地的年轻人不分白昼，绞尽脑汁，拍摄短视频到近乎癫狂的地步，半夜三四点依旧能看到许多年轻人在拍摄各种离奇搞怪的东西。

为了使街道变干净，西安掀起了烟头不落地的治理革命。

于是，清洁工因为地上的个别烟头被罚款。检查人员故意往地上扔烟头的视频被监控拍下，公职人员坑害清洁工的丑闻不胫而走。

△事发全经过都被监控拍下/微博截图

为了挽救不足三成的本科生留西安的比例，一场近乎病态的抢人大战拉开。

有段子是这样调侃的：去西安走亲戚，警察问：“是西安人吗？”答：“不是，是来走亲戚的。”警察：“带回派出所，按投亲靠友条件落户。”

△西安的“抢人”被编成了段子/微博截图

与许多景区相似，大雁塔下，一对情侣拍照被宰千元，小伙没钱付只得抵押女友。网上搜索西安的景区，回民街几乎成为人人喊打的宰客大坑……

不能否认，最近几年，不论是引进企业，还是GDP增长，西安取得了飞速进步。

但西安人更该思考的是，当网络流量低潮期到来，西安应该如何继续发挥自己的优势，而不是伴随着热度周期随波逐流。

△除了大雁塔，西安还有很多值得被记住/图虫创意

那些调侃西安“世界级景点，乡镇级管理”的言论，恰恰暴露了西安在流量大潮机会面前的无所适从。

网友说：闭上眼睛，短视频里的西安神采奕奕，睁开眼睛的西安才是真正的西安。

今天的西安人，急需为“网红城市”这一概念下个定义。除了社交媒体上的高传播度以外，“网红城市”还应该具备哪些要素。换句话说，网红不该只与流量等同起来。

△除了摔碗酒，“网红”永兴坊的非遗文创呢/图虫创意

当西安试图展示出自己在旅游上的杀招时，仓促间一招一式也显露出不少破绽。最怕一切都流于辞藻形式，使曾经获得的高流量一文不值。

让那些人们熟知的西安元素活起来，不再落入炒作的窠臼，年轻人不再贪恋街头的搞怪猎奇，西安方能真正填满自己的野心。

经济中心走了，中国的根还留在西安

当近代世界从遥远的海上叩开国家的大门时，一切代表着财富、发达与进步的元素，便牢牢的与海岸线联系在了一起，身处大陆内部的西安，注定很难受到大海的恩泽。

与之相对，比起散发着的浓浓黄土味，普世众生在海洋的味道里感知到了一切与先进、流行有关的元素。

也正是这些元素，促使那些黄土地上的人们离乡背井，前往追寻大海的恩泽。

△多少人想念的也不过是一碗臊子面/图虫创意

1978年，磕磕绊绊了许多年的西安人张艺谋，终于获得破格进入北京电影学院学习的机会。在此之前，他在老家陕西插过队，也当过工人。

1982年，毕业后的张艺谋被分配到广西电影制片厂，他从海岸线的那一头分派到了海岸线的这一头，同是两头但处境却大不相同。

彼时恐怕张艺谋也没想到，老家西安的电影制片厂，即将成为“中国好莱坞”式的存在。他更不会想到，自己真正的发迹，还得从老家西安开始。

△西安汉城湖汉长安城城墙遗址/图虫创意

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吴天明，堪称张艺谋、陈凯歌一众名导的老大哥。彼时，吴天明早想将张艺谋挖到西安电影制片厂。

之后的便是众人熟知的故事，张艺谋先是出演了吴天明导演的《老井》的男主角，次年又导演了自己的第一步电影《红高粱》，并一鸣惊人。

△电影《红高粱》修复版已定档重映/豆瓣电影

前往北京，并回到西安开始自己事业的张艺谋，在之后众多耀眼成绩的推动下，早已名扬海内外，单就西安或西北这一小块区域，已经“放不下”张艺谋。

当时间来到2002年，张艺谋用一部《英雄》开启中国的商业大片时代时，电影荧幕上演的情节，依旧是长安黄土地上的故事。

有人说，在陕西近代文学兴起之前，中国人对西安的印象是混沌模糊的。

当西北文学带着极强的时代特色成为中国文学耀眼明星的时候，它影响到的却又不仅仅是西北那一小部分人。

毫不夸张地说，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西北作家，塑造了一种中国人最为熟知的乡土社会情境。

△贾平凹先生在《西安这座城》写道，“听岁月腐蚀得并不完整的砖块里，一群蟋蟀在唱着一部繁乐”/图虫创意

在一种传统与现实的碰撞，革新与残破、乡野的碰撞中，一代代年轻人从高加林、孙少平以及伴随季节流动的麦客身上，接受了最早关于社会、生活和爱情的启蒙。

西北文学不会因为以西北为素材便缺少代表性，八九十年代成长起来的人只要读到这些文字，总觉得自己的家乡就在里面。

△忘不了打不出名字的Biángbiáng面的味道/Unsplash

因为文学，外地人将黄土地奉为精神家园，而那些逃离黄土地的西安人，仍旧将老家奉为精神支柱。

不论是许巍还是张楚，当自身遭受巨大挫折时，西安成为他们躲避世俗纷纷扰扰的安全区。

当上世纪西北音乐引来的狂潮日渐消散，今日的许巍依旧是音乐中饱含区域特色，并依旧能动人心灵的音乐人。

△摇滚诗人许巍/图虫创意

很难说，外地游人是因为网红才来的西安，正如不能说虔诚的朝拜者因旅游前往耶路撒冷一样。

不论是历史、文学还是音乐，西安元素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们。

年轻人千里迢迢赶赴西安，开始的是一场追逐自我身份认同的旅行。

△西安记忆/图虫创意

参考文献：

《“网红”西安得与失》，经济观察报，2019.04.27

《“抖音之城”西安》，南方周末，2018.06.08

《什么是西安？》，星球研究所，2018.05.04

《西安人，你为什么不着急？》，地道风物，2019.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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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作者】

陆兆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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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份沮丧是蛋炒饭搞不定的，如果有就再来一碗

全世界最喜欢打你脸的，肯定是法国人

越南芽庄，你干脆改名叫俄罗斯村

编辑 | 周慕云

排版 | 薯片

封面图来源于图虫原标题：《呵呵，西安根本不屑于当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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