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黎专栏
安黎,原籍陕西耀州,现居西安,为《美文》杂志副主编。在国内外百余家杂志发表各类文学作品,累计六百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痉挛》《小人物》《时间的面孔》以及散文集《我是麻子村村民》《丑陋的牙齿》《耳旁的风》等十余部书籍。曾获柳青文学奖、西部文学奖、黄河文学奖、西安文学奖等。诸多作品或被编入语文辅导教材,或被报刊等转载。
银幕上的赤脚医生颇为洒脱飘逸,穿个白大褂,背个红药箱,仪态堂皇,脚步铿锵,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
但在现实生活里,赤脚医生的形态远非如此。他们鞋帮沾泥,衣着简陋,面目沧桑而亲和,混迹于风吹日晒的村民中,让人很难一眼将其认得出来。他们,也许就是邻家的大哥,也许就是本家的堂嫂,或者就是某个村干部新娶的儿媳妇。
村村都有医疗站,凡医疗站,皆配有医务人员。这些怀揣农民户口本的半农半医者,有一个貌似高大上的总称,谓之曰赤脚医生。这些号称医生的人,无一是从医学院或卫生学校毕业的,全都是被临时拉来当差的杂牌军。他们被送到乡卫生院或县医院培训三个月或半年,刚学会注射,就返回村里给人医病。
一个赤脚医生,随身携带的注射器仅有一个。东家的老者病了,用它注射;西家的婴儿病了,用它打针。针管粗壮,管体的玻璃仿佛蒙了一层雾似的,很不透明,而针头的消毒,则完全有赖于沸腾开水的熬煮。给甲打完针,转身若要给乙打,就先将针头放入盛水的铝饭盒里,并把饭盒置于通电的电炉之上。饭盒里的水被烧开后,咕咚咕咚地翻滚着,针头在里面浸泡几分钟,就算消毒完毕。
有限的病理知识,使他们对病情的诊断,难免会失之于粗疏和简单。发烧,他们给出的结论不是呼吸道感染就是肺炎;头痛或流鼻涕,他们二话不说,就当伤风感冒来疗治。药箱里的药丸原本就数量稀缺,品种单一,于是哪怕病有千万,而药却万变不离其宗地仅用其一二种。最为走俏的当属感冒药,无论遇到什么病,都能像撒胡椒粉那样,施之于一粒一丸。
看病,像押赌注一般。押中了,病就痊愈;押不中,就自认倒霉。如此大而化之地诊治,误诊自然便像家常便饭。在那个极端穷困而又闭塞的年代,即使谁被误诊,甚至因误诊而亡,既难以知情,家里人也不会追究,只能认命。
赤脚医生并非真的不穿鞋,而是他们脚踩泥土,奔走乡野,与斗升百姓相依相存。百姓一有病痒,他们就能应声而至。他们更像是现代人家里储备的小药箱,尽管在疑难的病症面前束手无策,但对快速解除人的头痛脑热,还是起到了及时雨的作用。
全盘否定赤脚医生,当然失之于公允;但极尽美化赤脚医生,无疑也有失于客观。术业有专攻,未经医学院的专业深造,未持久在医院进行临床实习,又怎能担当起治病救人的重责?行医不是农夫耕种,也不是厨师烹饪,谁都可以一试身手。比起世间的任何一项技术,医术对人的要求最高,苛求也最为挑剔,原因则在于人命关天。医术不仅关乎于人的健康,而且更关乎于人的身家性命,因此来不得半点含糊,更不能容忍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的存在。机器修坏了,可以重修或更换,但人却不能死而复生。
赤脚医生,是应急的产物,是医生后继乏人的替补队员,必然会随着社会的富足而逐渐退隐。我们怀着虔敬之心,向他们远去的背影行注目之礼,但不可以因为怀旧情绪的炽烈,就再度召唤他们的回归。
『祖宗虽远 祭祀不可不诚』
——清明五题
许石林
许石林专栏
许石林,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杂文学会会长、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中华吟诵学会理事、中国古琴学会专业委员会会员、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杂文奖。主要作品:《损品新三国》《尚食志》《文字是药做的》《桃花扇底看前朝》《清风明月旧襟怀》《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宇宙中心》等。
【一】功德
每逢清明节,都会把那篇拙作《最好的风水是人品》找出来转发一下。这是我根据父亲的口述写的一篇小文,这是我目前写的最“爆款”的文字,也被很多人用各种方式专业术语叫“洗稿”改编成各种形式了。父亲说的故事,如果能流传下去,这应该就是不朽吧?
连续十几年来清明节,我家五服以内阖家上坟祭祖、分享聚餐,非常和睦融乐。
我受了父亲的启发,每年总是精心为所有参加祭祖的小朋友准备一些特别的礼物,为的是给孩子们留下回老家祭祖的念想——父亲说他一直记得小时候跟着大人去富平美原龙门村祭祖,回来每个小孩子能分一根油炸大麻花。
“礼从宜”“礼之用,和为贵”,考虑到疫情影响,今年清明节不回老家祭祖了,请在老家的父兄弟侄们上坟祭扫。尽量减少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不方便,农村人爱脸面,不让别人背后埋怨、猜测、非议。
【二】扫墓
“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祭祀之事,正如冰心先生早年对小读者所说:“清明扫墓,虽不焚化纸钱,也可训练小孩子一种恭肃静默地对先人的敬礼。”可以说,扫墓祭祖,是最强大有效的行为教育。许多对传统礼仪领会不到位的人,会轻慢礼俗,认为繁琐,讥为形式主义,诋之为迷信云云。
携带祭品于祖先坟茔展省祭扫,化纸烧香,培土植树,表达对祖先的怀念和感恩。在人的视觉里,缕缕香烟,袅袅升腾,从有化为无,飞向缥缈的天空,仿佛能将人绵绵的孝思,传递到另外一个时空。这里有个常识:焚化纸钱,绝对不是纸未发明之前的古人比如先秦人发明的,但为什么后世的人会选择或者说增添这种焚香烧纸的行为?因为这种行为和方式,最能让人寄托感情。中国丧祭之礼,有这个规律和机制;根据礼的旨意增添新的方式和载体。就是说,方式和载体虽然非先秦之事物,但却是先秦的思想。
烧纸焚香,表达诚敬,“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即礼不能没有节制。曾见有人用小推车装烧纸于城市马路边熊熊焚烧,危险、污染、扰民。这种无节制而失礼仪的焚烧,恰恰是对祖先的不敬。圣人说孝子“不辱其身”,即不让人埋怨辱骂你的先人,才可能称得上孝。
【三】分享
由于祭祖,敦睦亲族,让人在血缘的感召下,能够见面交流,在感念祖先功德的同时,刷新彼此的情感。
祭祖的祭品,是为享,献也,如“享于祖考”“是用孝享”“以享以祀”。关中民间清明祭祖,有用时令刺蓟做面条的习俗,凉面为祭品,其他点心果品为辅助,此风俗又合于“寒食节”之说。祭祖结束后,于坟前分食祭品,这就是“分享”一词的来历。民间相信,吃祭祖敬神的祭品,能获得神明保佑,大吉。
有的人到公墓祭祖,所携带祭品奢华丰盛,祭完就放在坟墓前,像垃圾一样扔掉了,这也是失礼失敬的。当着先人的面暴殄天物,让祖先能放心后人?
【四】式祭
现代城市人,多数先人坟茔在老家乡下,许多人会回乡扫墓。仍然有许多人无法年年清明回乡扫墓,逐步发明了许多现代寄托孝思的办法,如鲜花祭扫、网上祭扫,微信时代二维码祭扫等等。这也很值得赞美。如果给这种祭祀寻找一个古老的文化依据和礼仪逻辑的话,就应该类似古人的“式墓”——古人所乘车,除战车外,车上有一个安装在前面的横木,方便乘车人抓扶,这就是“轼”,通“式”。《礼》云:“入里必式。”式,也是行礼的一种方式。古人身在外地,不能于清明节亲自祭扫先茔,会冲着故乡祖先坟茔的方向祭拜,内心充满诚敬,这就是“式墓”。
“礼从宜,使从俗”。中华伟大的祖先,制礼作乐,其严密整饬,不仅在于能曲尽人情,更在于能察微得情,圆融变通。这给了今天不能亲自到祖先坟茔前祭扫的城市人以文化礼仪依据,人们因此能感受到中华先贤的通达与体贴。
【五】女上坟
关中清明节旧例“女不上坟”。
前人既有此习俗,相信不是为了故意与人为难,必然有它的诸多原因。考诸旧籍,似不见明文。
“女不上坟”既不可考于往籍,似可循情而追溯之:其一,清明节只一天,主妇各自在家主持备祭品,不宜走亲戚回娘家,否则会乱套。其二,在农业时代,男丁外出墓祭较女性方便。其三,黄河流域,清明天气尚寒冷,野外尤甚,妇女体弱易感风寒。加之农村多于春节前娶亲——倘若新妇即此坐胎,等孩子出生,正值麦子收获不久,秋粮在望,在粮食紧缺的年代,产妇和婴儿都有了起码的食物保障。而新妇若春节前怀孕,清明时尚不明显,为保护起见,也不外出扫墓。这正是“女不上坟”的实质性原因。
今天,女性上坟,正是“礼从宜”,也是“礼之用,和为贵”。今天如果生硬地坚持“女不上坟”,则恰恰是违背“礼由义起”与“和为贵”,是坏礼害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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