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三祭江》 四种声腔显唱功

《三祭江》剧照

孟榕

群声剧团上演的《三祭江》，由旦角演员许莉扮作孙尚香，临江哭祭刘备、关羽、张飞。这是一出旦角独角戏，戏中包含胡琴、高腔、弹戏和昆腔四种声腔，旧时俗称“四下锅”。因此戏颇为难唱，故川剧行业内有“旦怕祭江”之说。作为一位有慧根的女演员，许莉在40分钟的做工念唱中将观众引入三国情境，一时间竟让人忘了何处是戏，哪里是生活。

正是午后，剧场内锣鼓大作，音声沉郁。乐音暂歇，便见一白衣旦角侧身而上，其身姿袅袅娜娜，头首微垂，背影竟是诉不尽的悲戚之意。胡琴声悠悠而起，此人转身而来，却是来江边祭祀的孙尚香。只见演员许莉头饰白花，偶有鬓钗闪闪，越发衬托得腮如桃花。许莉一开口便是昆腔声腔：“巴蜀联姻结仇垢，龙争虎斗为荆州。只说夫妻永长久，谁知鱼水半途休。”啭如莺啼的唱段，先博得满场观众的开堂彩，剧场内叫好声不断。接着，司仪朗声念道：“设昭烈王之灵位。请郡主进位、整冠、圆领、掸尘，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之间许莉随着念诵，依次整理衣装，再三叩首。祭祀逝者的仪式，原本带着肃穆氛围，但在许莉优美的演绎中，这些动作无不添上动人的美感。她前行似荷，下拜如莲，起身后垂首恸哭，眩晕不已，身若杨柳般摇摆。正是这些美术化的日常动作，使得观众不由得叹服：好的川剧演员，即便是寻常动作，也偏能作出一番诗意来。

随着剧情推进，演员许莉继续用婉转声腔演绎刘关张三位英雄的生平传奇。其中，哭祭刘备的唱词乃是胡琴声腔，10字一句的唱词，将其生前事件诉尽：“在桃园三结义刘关张”“青梅宴论英雄夫装呆样”“甘露寺国太娘探亲面相”“遭不幸白帝城夫把命丧”。这些唱词虽然有为了押韵而语法不通之弊，但却朗朗上口，带着民间传说的勃勃野趣。听了这词，倒像真看见刘备佯装懦弱，在闪电瞬间摔了酒杯一般。孙尚香哭诉关羽的唱词亦是胡琴声腔，唱词同样地极尽形容，透着三国演义的明快劲儿：“五缕青须面重枣，跨骑着赤兔马，手持偃月刀。……过五关把六将斩了，韩福秦齐在刀上抛。弟兄古城来会到，赤胆忠心保汉朝。”听了此句，一个英伟的红脸关公，便恍然迎着风飒飒地站在观众心里。三国中用来“剂冷热”（调节气氛的意思）的张飞，自然需重重述说一番。其所用声腔，也是弹戏。这脱胎自陕西秦腔的腔调，天然具有勇猛粗犷的气质，用来追悼张飞，自然相宜。“吼三声断了当阳桥，闻听得你二哥在麦城死了。为兄仇你不分星夜转回朝，造白盔和白甲，白甲白盔，白盔白甲，把兄的仇报，恨范江和张达把弟的头首抛，孙尚香只哭得如酒醉倒。”唱词中所用顶真手法，更强化其听觉上的酣畅感受。

这出表演尤其令人震撼之处，乃是演员许莉的哭泣之“真”。只见她哭祭亡者时，眼中竟真淌下滚滚热泪，由此表演也就格外动人心弦。所有观众皆定定地觑着台上，满场只听得许莉一人所唱，真个“戏里不知身是客”。演后许莉自诉：“只要一上舞台，我就是剧中人啦。每次演完这种高度集中的角色我都要头痛。下了台我好久都不回转咧，缓不过来哩。”听此讲述，便也理解为何上演古人之事的川剧在当代仍能感动人心——恰如川剧艺诀所述：“演员一身艺，千古一剧情。既是剧外人，又是剧中人。剧外和剧中，真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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