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指神话、宗教、梦境、幻想、文学中不断重复出现的意象,它源自民族记忆和原始经验的集体潜意识。这种意象可以是描述性的细节、剧情模式,或角色典型,它能唤起观众或读者潜意识中的原始经验,使其产生深刻、强烈、非理性的情绪反应。在我看来,关中方言中就有远古原型。在至今留存的关中方言语汇中,我们可感悟到原型的印痕和蛛丝马迹。
远古创世神话的时代遥遥远去。一般我们只能从文献中想象它的踪影,或在传说中寻找它的遗痕。其实在关中方言中,它仍然姿态摇曳地存活着。例如,当一个人行为乖僻別扭、性格纠结、处事怪异甚至言行不一时,往往会被人训斥:“看你这人难捏的!”或“难捏的样子!”或“你这人难捏得很!”且不说其褒贬,仅就对于人的身形以捏塑状态描述而言,这实是女娲抟土造人神话的碎片化遗留。这一近乎詈词的否定性词汇,向上直通女娲抟土造人的捏塑行为。
盘古神话亦然。忆及童年的打尜游戏,其中的输者一腿弯曲夹着木尜而不能垂落,然后单脚跳跃而行,名曰:“追河”。遥想远古,开天辟地的盘古因追太阳口渴难忍,而饮于渭河、黄河、大泽,这位志在远方者追太阳的同时不也是在追河么?而在常人看来,盘古这位神话巨人大幅度地奔波,不就是单脚跳么?不就是近乎惩罚性质的自虐么?我们在儿童单脚跳的游戏中,依稀看到了创世巨人的背影。
如同考古文物呈现的多层文化一样,关中方言也积淀着历时性的历史遗存。例如方位词一般不说这边、那边、这面或那面,而是说东岸、西岸、上岸、下岸、这岸……突出着岸的意象。这自是逐水而居的先民以河流为原点、为本位思维定势的语言留存。对于临水而居的先民来说,岸就是家园,对岸的辨识就是寻找回家的路径;对于道渴寻饮的奔波者而言,岸就是求助生命能源的希望,对岸的渴盼就是寻求目标得以实现的助力。不只世代久居的关中者如此,就是乔迁的异域者也是如此,比如远在吉尔吉斯斯坦的陕西村人,之所以被称作东干人,恐怕是当时初来乍到,自述是东岸(来的)人,记录为俄语,再出口转内销,便衍生为东干了。
关中方言还有一个特殊现象,即表述骨肉同胞时,“姊妹”一词的涵盖量大于“兄弟”一词。如姊妹几个,则是指兄弟姐妹几个。而兄弟几个,则只指男性兄弟,而不能包括同胞姐妹。在这里,词汇有了上下位之别。女性可以居高临下并涵盖男性,而男性似乎只有仰视的份儿。如此微妙而幽邃的集体无意识,显然源于女性至高无上的观念,也可能源自遥远的母系氏族时代。这一词汇的原型应是历史与现实中居于优势尊位的女性群体。换句话说,只有在女性地位历史性跌落之前去解读这一现象,才可能顺理成章。
顺延着历史的河流,不难发现关中方言所对应的词汇。比如形容智慧程度时,关中方言不用“聪明、愚蠢”等普通话词汇,而是“灵、闷”。其词源可追溯到远古,原型当是土陶与青铜器。众所周知,检验陶器乃至瓦片烧制是否成功完好,须以小砖石轻轻敲击,声音轻灵者是,闷哑者非,因为那意味着裂纹、破损、残缺或受到不正常的压抑。笔者当年检验旧瓦能否再用时,就沿袭了民间古法,执小陶片敲击再敲击,期待着耳边一再响起空灵之声。遥想当年,烧造彩陶的半坡先民大概就是以灵闷之声验收新产品吧?声音灵者便是成功者优秀者,闷者便是残次者。灵闷自涵褒贬,一切源自原型……
还可以追溯更多。但据此便可看出,关中方言中蕴含的远古原型不只独具特色,而且还可以构拟相当完整的历时性谱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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