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能忘记

历史，有时候就像是“正名”和“证明”一样，仅仅听语音是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的。比如“老三届”，一个年岁不过六七十、名称不过四五十年的一代人，在如今的现实生活中，已经是见仁见智、判若两人了。

“老三届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上所出现过的最优秀的一批民族精英。”上海复旦大学钱文忠教授先生如是说。理由是：这批人打拼出了中国的三十年，使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对这批人，我们是欠债的；这批人受到了良好的中学教育。“丑陋的老三届。”东北黑土地上的作家张抗抗如是说。理由是：这代人是喝狼奶长大的，吃泡饭和咸菜长大的；这是严重贫血的一代人；这是犯有暴行和血淋淋的犯罪事实的一代人。钱先生与张先生同是体制内的“先生”，对一个老三届的认识竟然如此天差地别、水火不容，那么，一百年后，一千年后，世人该怎么看？难道历史就这么荒唐吗？不！鄙人在十多年的历史研究中发现：历史是有良心的！五千年的中国史，就是五千年的良心史，历史中的一切人和事都必然要接受良心的审判或拷问。一千年前有岳飞和秦桧，三千年前有周文王和商纣王，五千年前有黄帝和蚩尤。再回过头来看今天，难道就没有历史的良心了吗？同样是不！历史的良心一定会有。果不其然，我读到了李陕西先生的《一名老三届的插队日记》稿本，在那里，发现了历史的良心。

历史的良心就是历史的本来面目。《一名老三届的插队日记》不是日记体小说，也不是日记体诗歌，更不是日记体剧本，它就是作者本人在五十年前插队农村时每天记录的思想、事情及人情世故，它是一部纯粹的个人日记，时隔五十年，在历史良心的呼唤下，它勇敢地走了出来，向世人坦露心迹，让老三届同学看，让亲戚朋友看，让钱先生张先生们看，让子孙后代看，请他们从一个独特的角度，用一个超大倍的显微镜仔仔细细地看，看看一个老三届人自己是如何记录自己的。

我是带着挑剔的目光去看李陕西先生的《插队日记》的，只因为我也是一名老三届插队知青，还因为我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及历史爱好者。也正因为我的经历和爱好，使我特别关注一切知青作品，并将这些作品的内容与自己的认知相联系。相符者，则喊好，不符者，则不屑。有许多名家的知青作品，我是不屑的。只因为那些作品没有从本质上为历史描绘出一个真正的老三届人。什么是真正的老三届人呢？我的认知是：普通的劳动者、体力劳动者、繁重的体力劳动者。回目远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中国原野上车间里扛大梁的劳动者，哪里没有老三届人的脊梁———流淌着汗水与血水的脊梁？正是这一批人忘我地繁重地几十年如一日的劳动才改变了中国。实事求是地说，老三届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优秀的一批劳动者，是他们的劳动使中国富了起来。何以为证，请看《一名老三届的插队日记》。

在《插队日记》里，作者记载的自己的劳动多达几十项，如打墙、推埝、收荞麦、收包谷、割花麻、割苇子、修渠、打窑洞、种玉米、种谷子、种红苕、种洋芋、种糜子、磨面、打玉米根、敲土块、锄麦子、采杨叶、种烟叶、修埝、挖马铃薯、砍荆棘、破拐梁、摇耧、嫁接柿子树、锄玉米、删埝、割谷子、筛麦子、割草、收豆子、挖柴、修水库、运煤、磨面、卖韭菜、卖骡子、人拉犁、收麦等。

1968年10月20日日记记载的劳动有背玉米杆子、剥玉米、打玉米、背豆子、背荞麦、收麻、推埝、平地、修渠。1970年4月14日日记记载的劳动有犁地、磨地、推地、锄地、插秧苗、收稻子。与粪打交道的劳动，《插队日记》记载的有送粪、出粪、打粪、担粪、磨粪、翻粪、背粪、铲粪。我想，这样的记载可能是世界唯一。

《插队日记》还记载了一次“卖骡子”。过程像一次戏剧，有导演、有演员、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最后骡子卖了2700元，他们赚了100元。我不由得为这则日记喝彩、叫好、点赞！这是历史的工笔画，它使历史栩栩如生。十五年前，我写过一部知青长篇小说，里面有一个细节，就是1968年时一双白运动鞋的价格究竟是多少，竟然问倒了无数同龄人。那时，我深深感到历史如果不及时记录，靠人的记忆，太容易丢失了。李陕西先生真有心，他不但有卖骡子的劳动，还有一匹骡子的价格，还有卖价的利润，这对于历史来说弥足珍贵。《插队日记》还有许多历史的细节，我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与钱先生张先生这些大人物相比，李先生是个小人物，姓天下第一，名不见经传，但是，他一定归于老三届最优秀者行列。他勤劳，干过无数的体力劳动；勤奋，劳动之余，挤出时间，日日笔记，六十年如一日，可谓当代“史记”。这只有“超人”才能做得到。

关于老三届，听钱先生演讲，读张先生文章，难免有隔靴搔痒之感，读李先生的《一名老三届的插队日记》，感觉就截然不同了。你会发现，你一下子就穿越了五十年，穿越到一个山村，穿越到农民中间，穿越到老三届知青中间，看他们的一举一动，听他们的一言一语，观他们的一事一为，而后，在你的日记里，记下你的老三届印象。（贾启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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