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间风雨的人生图像 序《黄土书话》

三十多年前，王世雄老师为我的几本书做过序，如今，他的序跋集编成了一本书，反过头让我为他写几句话，自知是王老师的一种信任与厚爱。这本书中收入的序跋是王老师诸多评论类文字的一部分。几十年了，他搬了几回家，散落的太多，费了很大力气，才归整了这些，但管中窥豹，平实的文字里，不乏真知灼见，有才情思想，有他一路走来的痕迹。

这些序跋的对象，既有文坛大家，如李若冰、阎纲、贺抒玉等，也有一些年轻或不出名的实力派作家，如李高信、芦苇、朱文杰等，更有一些彼时刚刚起步，如今已有文名的如韩怀仁、刘平安、安黎等。

许多人提及王老师，常常冠以“作家”“民间文艺家”“出版家”等诸多头衔，其实，从王老师一生的文墨活动轨迹看，叫“文化人”似乎更为合适。因为，他的身上，自觉或不自觉地，似乎一直都负有文化人的使命担当。王老师早慧，年轻时即崭露头角，发表了作品，出了书，受到了文坛前辈柯仲平、贺抒玉、王平凡等人的关注，那是他文化生涯的第一个高峰。那时的他心高气傲，决意离别省城，到文化匮乏的山区去，耕云播雨，成就一番宏伟事业。但佼佼者易折，未敢翻身已碰头，一阵风雨来，就成了右派。大背景下，他只能偷偷搞点创作，其余精力全部搞了民间文化研究。再后来，形势好了，他二十余年的积累终于修成了正果，先是把宜君农民画理论上阐释到一个高度，然后到北京展出，引起了轰动。

再后来又连续撰写了《生殖崇拜与宜君民间文艺》等一批论文，发表到《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又出版了《猪八戒的故事》等几本民间文艺著作。以至于英国皇家美术学院不知从哪儿得到信息，发来聘书，要请他做兼职院士还是教授什么的。这是王老师文化生涯的第二个高峰，他也理所当然的被誉为宜君民间文化研究的开拓者和领跑者。本来他可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来，轻车熟路，坐享其成。但王老师却自以为宜君的民间文艺研究已经有了一个高度，可以暂时画个句号了。另外自己年龄慢慢见高，生活缺了激情，身居山沟，虽然清静，但终有信息闭塞之弊。劣势的另一端是优势：洞察世事有了深度，创作经验有了积累，文化思考有了方向。他应该也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干些喜欢并且能发挥作用的文化传播工作。

1990年，已是天命之年的王老师做出了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由山区到省城，独辟蹊径，直闯出版行业。这里面产生了一些故事，如和原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赵喜民的交往等等。这个决定今天看起来合情合理，后来的结果也给予了证明。但在当时却要担一定的风险，王老师有一点破釜沉舟的味道，没给自己留后路，这确是需要一些献身精神的。有朋友不理解，我解释说，这是一种高度的文化自觉，根子上其实是一个真正文化人的宿命。

曾经，文坛风气不大好，没有职位的平台，没有金钱的支持，很难弄事。有文化的人遇见了懂文化的，惺惺相惜，赵喜民这批人给了王老师大力支持，他如鱼得水，除自己编辑或主编了几十套上百本文化丛书外，还为大批作家、作者出了书，这个过程中，他阅读，也思考，一些序跋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也因此形成了王老师文化生涯的第三个高峰。

如今，许多人常谈文化的传承，其实，他们并不懂其中的方法及其意义。王老师一直认为，文化的传承是多渠道多方面的，为人作序跋即是一种，它不光起推介、评述作用，还有交流、传播、引导的功能。他愿意做这样的文化传承者。

因为帮人编书出书，王老师获得了不少赞誉。但也挨了不少骂，这里面也有误解的，书籍的审读到出版上市，环节多，保不齐哪里就出了问题。有出版商背信弃义赖了账，也有个别作者过河拆桥，当然，更多的是王老师本人的性格，大大咧咧，爱表态，爱承诺，热心肠有时反而落下埋怨。

王老师古道热肠，大气有侠义之风，有文化人的不拘小节，相比很多沾染了小市民气、商业气、农民气而斤斤计较、投机钻营、急功近利的所谓作家、艺术家，我更喜欢王老师的坦荡、透明，这就是我和他几十年一直交往的原因。

我和王老师打交道多，其实，他最具光彩最有智慧的见识应该在是日常的即兴谈话之中流露出来的，也有在来往的信件中。我去年退休，清理办公室，倒腾出一大堆信件，就有王老师几十封，字里行间，直言直语，上至国家大事，小到油盐茶米，激扬慷慨，总有些独到的认识。虽然不敢说全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历史情怀，但展现的却是文化人的心迹。我以为，这些才是王老师评论类文字最本质的东西，不拘泥于技术层面的指指爪爪，而是注重思想高度和情感的投入，注重文字本身以外的东西，不居高临下耍官腔，不故作高深扎评论家的式。

王老师常说，历史严酷，大浪淘沙，文化人都想千古留名，但我们这代人做了应该做的事就足矣。由省城到山区，又由山区到省城，六十年一个甲子，王老师做了一个文化人应该做的事，这本集子虽然薄薄一册，但透露出来的艺术体验和人生感悟，却能穿越时间的风雨，描绘他的人生图像。（刘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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