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笔记□舒垠

山地笔记

□舒垠

21

大风吹,大风吹动所有的山冈。

大风吹,大风把湖泊吹成一轮晃动的月亮。

大风吹,今夜大风也吹动我的故乡。故乡啊故乡,你是我今夜旅途上的眠床。

29

在春天,有什么能比鸟儿的叫声更加响亮,有什么能比飞翔更加有力、比阳光更加健康。透过大地的心脏,我看见河水奔流不息的脚步,种子被农人深情的目光送上路途。

一所新建的村小学里,一群孩子手捧着书本。他们朗诵着——“春天来了,种子发芽,果树开花”他们一如歌唱的声音,给久旱的村子降下甘霖,降下幸福和空前的葱茏。

83

在深秋,落叶遍及山地,一枚枚就像山地的眼睛。

众多的落叶在风中走动,众多的眼睛,像季节点燃的灯笼。

那时,我正徒步在山地的一条小路上,在我的身后,更多的灯笼汹涌而来,将我的影子抹去,然后把我送上新的路途……

——刊于《星星散文诗》2018年11月

马上就是春天

□马恒春

冬天的尽头,日头

从堡子梁爬上来,就累了

满脸通红,此时

芽崖上的棒棒梢

伸了伸懒腰

迎春花就开了

父亲吆喝着牲口

在大沟里饮水

他清脆的口哨

吹开水泉里

一层层涟漪

——刊于《星星》2018年第2期副刊

风吹过来

□木木

我深爱着的男人

不是我的疆场,也不像我的父亲

他犹豫,善变,每天厌弃我三次

不能给我安稳的睡眠

你看他手里的灯芯开始晃动了吧

我深爱着的躯体

不是黄金,不是画布里的玫瑰

她破旧,虚弱,积满陈年的瘀伤

她抱怨天气,变成一个平庸的女人

你看她饱满的乳房开始空了吧

风吹过来!风吹过来

我们该把悲伤和枷锁丢掉了吧!

我紧紧捂住胸口将要溢出的

细沙一样多的爱与不舍

和同样多的惊恐与怨恨

——刊于《诗选刊(201811-12)上半月刊》

悲伤雨

□何建峰

它独自悲伤。偶尔

突然到来的雷电

会扩大它的悲伤

但更多的时候

陪着它的,仅仅是风

它的悲伤,不同于我们的悲伤

我们的悲伤,只能感动少数几个人

而它的悲伤,却极具感染力

周围的事物,总是无一不被感动

包括钢铁、墓穴、木头和石头

它的悲伤,像传染病

在方圆数百里,到处扩散、蔓延

时常,看见它如此悲伤

我也就,不由悲伤起来

——刊于《岁月》2018年第5期

村子只有几座坟

□丁维刚

多安静啊

两三个挨在一起

或者五六个

像活在人间时一样

再也没有孩子从十里外的村子冒雨上学

再也没有钢筋工断了双腿,瘸拐在家

再也没有一个女子带着一身脏病

回到乡下

再也没有一个老人,屎尿屙在炕头

开始老泪纵横……

多么安静啊

只有几朵野花

从坟头露了出来

——刊于《草堂》第3期

父亲的经文

□王宏明

家里的十几亩责任田

是父亲长年累月默读的几部经文

从记事起,几乎天天读

大多时间,和母亲一起读

有时没黑没夜,月月读,年年读

实在迫不得已,用大雨或大雪

作书签,也好歇息几天

即便在少有的休息日子

也会修理这,擦拭那

好抽空把学习用品收拾整齐

可心也没闲着,顾虑、担心那些

还没有忙完的内容,会不会被山洪冲走……

生怕一日不读口生,手也生

就这样,一辈子

患得患失,那么认真,那么虔诚

——刊于《飞天》2018年2月第2期

疼

□毛韶子

一种说疼,叫做缓慢

在一个名叫湾儿的村庄,一群鸟雀

密集地站在天空的岸上,黄昏

天空挂起露珠,游走或站定

一年中,来的人来了,走的人走了

村边的山神庙,打满一块块补丁

曾经以稻草点燃的香头,烧红了乌鸦的嘴唇

在一天天的日子里,啄出一丝丝明亮

——刊于《21世纪中国诗歌十年精选》(2018年卷)

山堡子

□吕建军

此刻,炉火正旺

冬天正在屋外叫嚣

赶集的人内心温暖如春

山堡子凝固于霜雪冰冷的覆盖

兀自在体内跺脚

几个瞭望口像风蚀的骷髅

堆砌在时光的枯草中

凌乱的鸟羽,预示着一场凶恶的打斗

寒冷吞噬着村院

几棵楸树则占据有利的地形

向过往的路人卖弄过时的缠绵

马头山以西

——风更加叛逆

草木都卑恭地朝觐着自己的寺院

只有山巅的积雪显得与众不同

它露出的锋芒

似乎能拯救众生

——刊于《诗歌月刊》2018年第2期

异乡人

□汪域

送信的人踩着冬雪而去

念信的人背靠炉火而坐

阳光从一双冰淇淋的眼睛穿过

流水告诫世人

切勿,反认他乡是故乡

唐人王维劝说老友

西出阳关无故人

送信的人走远了

念信的人病倒了

夜莺弹唱曲

月亮把少女粉红的脸颊

一寸,一寸,抚慰得苍白,抚慰得

人憔悴,人影散乱

夜莺弹唱月光,白雪赋词,我作曲

——刊于《兰州日报》2018年8月23日

小雪

□薛红珍

箫声隐没在夕阳里

一寸烟火拦住了去路

时光只是个简衣行者

御下心头厚厚行囊

拥抱和告别同时进行

虚构一匹白马扬风而过

故事本没有开始和结束

枯草分出冷暖的界线

从不自恋

也不敢将自己的心交出

季节是个忠实的使者

寒露过后是霜降

小雪未雪

大地炽热的心只能安静等待

幸福和安甜一点点就够

山水一夜间远了

我语无伦次地经过你的天空

以素简之笔画出雪飘落的样子

似一尾小鱼游进我的发鬓

心底缠枝莲不待春风及

已经密密丛丛,招招摇摇

——刊于《长江诗歌》2018年12月第184期

陋室铭

□梦蝶

我喜欢窗户外

那片蓝色彩钢瓦

整个夜晚

雨点落在上面的清脆

我喜欢不远处

与我毗邻而居的两株柳树

绿色的叶片弹奏着水珠

我喜欢四面的墙壁和天花板

空空的白

我喜欢那块叫做窗帘的棉布

取名为门的木板

关上,更适合背对着长夜聆听雨声

暗含花香

我甚至喜欢偷听落在窗台上的鸟鸣

被雨水洗涤过的清凉和透明

——刊于《兰州日报》2018年6月14日

只有风是不会疲倦的

□左昊苏

门帘像书页一样慢慢卷起,并有阅读的姿势

桌上的文竹,也开始摇头致意

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悬在半空,和你拥抱,却不言谈

空着的沙发,开始拥挤

再稠密的阳光,也有缝隙

再阴郁的云朵,也有漏洞

这些风啊,停泊在一朵花之上

和蜜蜂争夺花蜜

有时,和着雨声,敲开夜黑色的壳

给梦中的草木穿双高跟鞋

此时,它停泊在纸上,与我作对

湿湿的文字,是雨的一次行吟

风说:干。字真的就干了

失血的纸,替风背着证词

——只有风是不会疲倦的

你说有风,风真的就来了

甚至,有点疯

——刊于《陕西诗歌》2018年第5期

七夕夜

□邢娟娟

蟋蟀们集体息声

天上人间的有情人们

举着灯笼赶路

把夜空涂成粉蓝色

铺开蓝底黄花的床单

星星就落满草原

天幕的深蓝是你眼底的醉

水草在星星的肩头跳舞

你轻轻吻了我的额头

我像矜持的新娘

忍着羞怯与渴望

银河从窗口倾泻下来

月亮在葡萄架上止步

我踩着云朵的脚步

一步一步走近你

风儿吹疼所有果实

我只想做你心底的那条河

静静流淌,轻轻惆怅

唱着无字的歌

——刊于《陕西诗歌》2018年第5期

诗歌一样大的故乡

□杨玉林

我想把故乡再写小一点

房屋那么小

烟柱那么小

院子那么小

门前的小树那么小

一条路那么小

路边晒太阳的七叔那么小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孩子那么小

夜空中的月亮那么小

母亲等候的身影那么小

泪珠那么小

我只能把故乡往小里写

小到像一首诗一般大

这样就可以装进去:

牛羊、耕地、庄稼、炊烟

热炕、山歌、社火、土庙

儿时的伙伴娟娟、芳芳、小军——

他们被一辆火车带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不能再把故乡写的更小了

再小就像一颗心一般大了

小小的故乡呵

有时候,让我在深夜

孤独、无助

伴随针尖一样大的阵阵隐痛

——刊于《陕西诗歌》2018年第5期

栅栏

□窦小龙

年久失修的木栅栏

没能圈养住年少的好时光

天色就暗了下来

只见西风

绕过一树红灿灿的柿子

一溜烟去了远方

已不需要关住什么

当花事已尽

日子像极了午后茶的味道

白霜爬上来

那只企图翻越栅栏的秋虫

怎么看都是我的样子

——刊于《星星》2018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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