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世界 第306期 陕西省森林文化协会 华商报社联合主办 葛藤的魔力

一天，一位在南方就职的同学问我，葛藤在你们西安表现如何？

“一般般，就是一种普通的藤蔓植物。”

“哦，在我们这儿，它可是头号植物杀手……”

在我看来，一种植物被妖魔化，归根结底要问责自以为是的人类。

诗经里的葛藤

在西安植物园老区药用植物区的入口藤架上，葛藤与何首乌、紫藤、青藤和平共处了50多年，一岁一枯荣。从没有见过葛藤用密匝匝的绿叶笼盖一切，它甚至一点儿也不出众，当我向学生指认它时，还要在众多羽状复叶中，仔细寻找它那巴掌大的三出叶片。

葛藤的本性，该是与人为善的。

在《诗经》中，葛藤和采葛人相映成趣，葳蕤（wēiruí，形容草木茂盛）了千年——“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huò），为絺（chī）为绤（xì），服之无斁（yì）……”

翻译一下就是：葛藤长得长，蔓延山谷中，藤叶多茂密。黄雀上下飞，栖落灌木上，喈喈啭欢声。葛藤长得长，蔓延山谷中，藤叶多茂密。割藤煮织麻，织成粗细布，衣裳穿不厌……

轻轻读来，眼前便浮出一幅画：绿油油长满葛藤的山谷里，男耕女织，处处充盈着欢喜自在。隔了两千年的光阴，我甚至闻到了采葛人衣衫上散发出的葛藤清香。

曾经是“大地的医生”

如今，葛藤还像当初那样绿影婆娑，只是，一些人怎么就谈葛色变了呢？葛藤身上隐藏的“潘多拉魔盒”，是怎样被打开的呢？

那是1876年，当葛藤从故乡之一日本现身美国费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时，葛藤的足迹、名声和命运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初，葛藤是以凉棚植物的身份爬上美国南部城市的凉亭和藤架的，它用“三出叶”快速织就了片片绿荫。葛藤没有想到的是，20世纪，经过当地一位植物学家的试种推荐后，自己突然间就“飞黄腾达”，成为美国联邦政府重点推广的植物。

在亚热带季风的吹拂下，葛藤欣喜地发现，这里没有天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简直太适宜自己居住了。再也不用在冬季里缩手缩脚，每天都可以撒着欢地生长！

葛藤不仅向植物学家显示了自己神奇的生长速度，还殷勤展示了自己全方位的优点：不择土壤、根深叶茂，是水土保持的好材料；花、枝、茎、叶样样有用，花可醒酒，叶子牛羊爱吃，藤是绿肥，还可以编织工艺品，葛藤的块根可以加工成芡粉和类似于豆腐的食品……

于是，当美国南部惊现虫灾和经济大萧条、农田大面积撂荒而导致水土流失时，葛藤顺理成章地成为“救荒”植物、“大地的医生”。一株葛藤可以分出60个枝杈，呈放射状泼辣辣伸胳膊伸腿。每个分杈每天赛跑似地爬出5到10厘米开外，一个生长季攀爬近50米，总长度接近3000米！

美国农业部用奖金鼓励种植，建立苗圃重点培育。到1940年，仅得克萨斯一州，就种植了超过50万英亩的葛藤。

50万亩的葛藤，十年后，已经翻了个儿，把一百万亩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用自己的绿荫遮盖得密不透风。

葛藤的生长速度到底有多快？幽默的美国人是这样调侃的：栽种葛藤的人，封土之后必须跑步离开，否则，葛藤的卷须会缠绕上园艺师的腿，迅速把园艺师变成它的藤架。

多年后变成“绿魔”

葛藤撒腿撂欢，长得是真尽兴呀。可它笼盖下的其他植物却遭了殃——没有了阳光，也就没有了立锥之地。

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人们惊恐地发现：原本恩泽大地的藤蔓，突然间变成了“绿魔”，它的胃口超强，轻而易举地吞下了森林、山石以及它所触及的一切。目力所及，只剩下一个个“绿茧”。

到20世纪70年代，葛藤占领了密西西比、佐治亚、亚拉巴马等州283万公顷的土地，演变成美丽的灾难。而此刻，人们已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力。1954年，美国联邦农业部已经把葛藤从推荐植物的名单上划掉，开始转向研究如何控制和消灭葛藤了，然而结果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人类有意无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不是轻易就能够关上的！

和葛藤的情况类似，原产于南美的仙人掌，当初被当作观赏植物引进澳大利亚后，没料到它们会迅速蔓延开来，飞快占领了澳大利亚2500万公顷的牧场和田地，人们用刀切，用锄挖，用车轧，均无济于事；200年前，澳大利亚从欧洲引进了几只家兔供人观赏，在一次突发的火灾中，家兔逃出木笼变成了野兔。之后，不到一百年，野兔的身影已经遍布澳大利亚，成了破坏庄稼、与牛羊争食牧草、影响交通安全的祸害了……

是葛藤、仙人掌和兔子错了吗？不。生命力旺盛的它们并没有错，只是时间、地点和方式错了——假如它们没有到过缺乏天敌和寒冬控制的异国他乡，假如当地政府没有极力鼓吹单一种植，“潘多拉魔盒”是不会打开的。

葛藤能治理荒沙和雾霾吗？

我国也是葛藤的故乡之一。葛藤从《诗经》中人们喜爱的麻衣植物，转变成为我国南方所谓的绿色“杀手”，也仅仅是近十多年的事情……

在我国苏州、武汉、宜昌、深圳等地，葛藤突然变得“暴虐”，该归咎于气候变暖。加上封山育林，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进山砍葛藤（叶子用来喂猪、藤蔓用来编织藤椅）的人几乎没有了，繁衍、控制和利用的动态平衡一旦打破，再美好的东西也会扭曲变性……

透过“绿魔”、“杀手”和“潘多拉魔盒”的碎片，重新审视生命力超强的葛藤，我们可不可以脑洞大开呢？

城市中的楼房、广场、立交桥，可不可以穿上葛藤的绿色外衣？

用葛藤治理荒沙、水土流失和雾霾，可以吗？

既然花、枝、茎、叶样样有用，为何不逐一开发利用……祁云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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