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土得掉渣其实是雅到了极致 ——读尤凌波《风从场上过》 ■张书省

风从场上过作者：尤凌波出版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出版时间：2017年12月

好久没有读到这么溢散着浓烈土腥味的写关中农村的文字了，不仅是叙事挚真捻熟，意境自然深远，情感酣畅淋漓，就连那些词语也似久违了的出土文物般的耐人回味。著名作家刘绍棠曾说：“土就是洋，洋就是土，越土越洋，越洋越土”，这和“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理念一致。

好久没有读到这么溢散着浓烈土腥味的写关中农村的文字了，不仅是叙事挚真捻熟，意境自然深远，情感酣畅淋漓，就连那些词语也似久违了的出土文物般的耐人回味，如害骚、踅摸、麻糜、日塌、脏发、垢痂、显花、倭也、劁猪骟羊、吆牛后半截子等等，每个词都能引起过来人久久的乡情回忆，今天的城市年轻人虽然像读天书般不可理解，但对先辈足迹的追踪渴望，也足以让他们久久地琢磨和思考。

这就是尤凌波的散文集《风从场上过》给我的初读印象和感慨。以我浅尝，文集从多重角度让读者获益匪浅。

首是真情感人。古云，文章之道，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到了，情深了，心通了，气合了，瑕疵可掩，缺失可略，惟惶惶然感情四溢矣！凌波之作，情意真挚，原味原汁，土腥气扑面而来，乡土味熏炙如醇。如梦童少，如归故土、归乡情让人鼻酸，故土风难掩泪流。书名《风从场上过》，作者最满意自己这篇短文的场上之风，读者亦然，仅从这场上之风，即被刮进了心窝，吹入了肺腑。只要有点农村的经历，农民的情分，打麦场上的时刻，那是乡下人的年节啊！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曾泡在村头土厦，打麦场上终是未能学会扬场，固然是胳膊力弱，但更是胆小得怕那一锨麦和糠一起扬进了干净的麦堆！所以，我把那些扬麦扬得悠然自得的叔伯们视作伟人，崇敬得五体投地！而扬场是要风的，风向，风力，风小了不行，风太大也会吹走麦粒，正扬得来劲，一人喊，快停下！原来风向变了。麦场上的风啊，那是农人的命啊！合意的风、惬意的风和农人的生活生存息息相关啊！

次是意境幽深。散文如诗，是要讲意境的。意境深邃，则思想高远；意境乏力，则味同嚼蜡。文集中的作品大约是因为先在网上曝光的约束，字数基本相近，有的篇章正读至惬意处，文采飞扬，文笔潇洒，却忽然急转直下，急遽收束，颇觉未能尽意，但这并不影响作品的意境营造让人闲适舒畅，那炊烟袅袅，那蛙鸣绿池，那磨道深深，那地窖幽幽，那黑夜电影，那灯红雪白，那窑窝油灯，那月影瓜庵，那原上的蝈蝈叫，那出门回娘家，那热腾腾的炕，那雾腾腾的烟锅，那剥不完的苞谷，那够不着的馍笼，那搁寿材的生命无奈，那唢呐呜咽的人生况味，还有村口巷道上的那位剃头匠，那戴墨窝子的老汉，那熬娘家的村姑，那打胡基的棒小伙，那借身新衣裳去相亲的准女婿，这一幅幅农家画图，一个个质朴乡人，一件件普通农事，一声声乡间音韵，这是多么深邃、多么平淡、多么悠远、多么普通、多么令人恋恋不舍的深情怀念，是带着浓浓历史足音的打下深深时代烙印的意境啊！

恩格斯有一句文学经典：“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虽然是讲小说的，但我以为更适合散文，只有营造出了一个典型环境，人物才成为有源之水有本之木啊！凌波很会造境，几笔线条勾勒下来，并没有浓墨重抹，却淋漓酣畅意境悠远，这使我折服，也让读者享受着盎然诗意！

文学艺术的最高标尺是返璞归真。画得跟真的一样，写得跟真的一样，电影拍得跟真的一样，电视上演得跟真的一样，真的：真实、真切、真率、真确、真诚、真挚、真心实意、真情实感，读者也就在这逼真率真的氛围中心甘情愿接受精神的熏陶和升华。文学作品不论小说散文诗歌戏剧影视，都讲究细节真实，一个有力度有深度的真实细节可以让读者记忆一辈子，这也正是作品返璞归真的坚实基础。读凌波集子中的作品，也有较淡较弱的，但绝大部分让人如饮甘醇，如沐春风，不由得击节赞赏，细节逼真生活纯真到返璞归真的地步，应该是其成功所在。比如他写树，“远远望去，树木相接的整座村庄，仿佛就是一棵大树”，而田野里“树木森森的地方，那都是坟茔之地”，这是宏观上说的，微观上他又从紫红色的香椿芽到一嘟噜一嘟噜的榆钱，再到整枝雪白的槐花，从春到秋，从表到里，从形象到实用，真实得入木三分！又如写人，写女人凑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话题永远围着男人；写大姑娘小媳妇听到荤话，先是晕红了脸蛋，头低下去了，嘴闭上了，耳朵却没闲着。写打胡基的小伙子，“个个都黑黝黝的，胸脯胳膊上的肌肉瓷实而鼓胀，透着一股阳刚，一股英气，说白了，就是雄性之美。”写剃头匠，“大都身怀绝技，像掏耳朵捏肩膀还属雕虫小技，正骨复位治脱臼才是绝活。”写村上戴墨镜老人，“若能戴上墨窝子，穿上大敞，走在人前头，是把人活出了价值的体现。”写那个年代的孩子们虽单纯、清贫，却幸福快乐，隽永深刻！写今天城市中老人去世，死亡多日才被发现；对门大白天被偷，警察一问，“还以为搬家呢！”作者直叙，“以邻为壑，谁不搭理谁，相互防范已成一种社会风气！”作家的真实到了耿直明爽毫不遮掩的极致，那不正是文学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了么！

著名作家刘绍棠曾说，“土就是洋，洋就是土，越土越洋，越洋越土”，并说这就是他的写作主旨。这和“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理念一致。从这个意义上讲，凌波作品的土得掉渣，其实是雅到了极致。愿更多这样归真的作品和作家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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