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色□ 陈晓辉

闲读《红楼梦》，宝玉和蒋玉菡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二人互换礼物，蒋玉菡送了宝玉一条大红色的汗巾，“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的……”宝玉把袭人给自己系的松花色汗巾送了玉菡。日后贾府败落之后，袭人和蒋玉菡成就了一段姻缘。但是且慢，松花是什么颜色？松树花朵的颜色吗？这颜色，使我着迷。

除了松花色，还有“秋香色”“云母纹”……都是些什么颜色呢？

中国传统的色彩名目，向来有一种不求甚解的诗意。各种数值都没有，凭感觉，却有一份“精彩”的美感。而西方的各种颜色数据分明数值精确，像求职，把各项成绩罗列出来供人选择，以作为核薪的标准。中国的传统色彩则像爱情，没有具体的标准。以撒辛格（诺贝尔奖得主）说：“文学像女人，别人为什么喜欢她以及为什么不喜欢她的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更让人倾心的，还有戏文里的色彩描写。“桃花马上威风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桃花马是什么颜色的马？像桃花？

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因为这样妩媚温柔的色彩，哪怕鲜血溅到了石榴裙上，也透着爱怜。而同样是马，关羽“赤兔”、项羽的“乌骓”就不一样了，有一种英雄的悲剧感。老子骑着“青牛”西去，函谷关上只见“紫”气东来。

诗词里，各种颜色更是精彩缤纷。“月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江湖世界只见一片苍茫。“一树碧无情”，碧色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无情呢？真是想象不出。至于“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里的颜色简直是进行式的，说不出的风情万千。

还有一种色彩，初看真的无法想象，那是什么颜色？比如出炉银——是银白色的吗？据说明武帝（也就是正德皇帝）登基的时候，才十四岁。一登基就要求陕西进贡银鼠皮，而且指明要“玄色、出炉银……”立刻就有大臣慷慨进谏：“制皮为裘，取其轻暖，不在颜色鲜艳。十七色多非正色，而出炉银尤甚……”颜色也有正统非正统之分？如果有，什么样的颜色才是“正色”呢？

还是《红楼梦》。贾母说窗纱那一段，令我神往半天：“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青，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要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看去就和笼着一层烟雾，所以叫做‘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做‘霞影纱\’。”软烟罗、霞影纱，这些字眼，读来惆怅漫然，遥不可及。

也有触手可及。朋友姓罗，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取名：罗软烟。看名字，已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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