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生日感言

■杨玉坤

生日是生命的庆典和人生的节日。小时候，我过生日，母亲总要用一个装有长木柄的小铁勺，在灶火里炒个鸡蛋给我吃。我家一贫如洗，吃鸡蛋也是奢侈，平时压根就吃不到。因为养的鸡下的蛋要卖钱买油、盐等家用。

天有不测风云。我8岁时，母亲和外婆在龙河突发的洪水中蒙难。她姓龙，我常常梦见她当了龙王的女儿，住在那童话般的水晶宫里。从此，一座孤坟向黄昏，我再没吃过生日鸡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每回味起母亲的生日鸡蛋，那火光中低垂的乌发，那被灶烟熏红的眼泪，那简直是一首首美丽的诗篇：“啊，母亲的生日鸡蛋，是生命的礼赞，是生命的源泉……”直到我55岁，家里人要给我过生日，我却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月哪天。父亲在我大学快毕业时因患肺癌作古了。我问姐姐，姐姐连她的生日都不知道，说道：“听大人说，一个是麦里娃，一个是秋里娃，你是秋里生的。”有一次，我回家乡，见石门礅上孤坐着一个老妇人，是门中的老嫂子。问她，她说是9月1日（阴历）。并说，这天吃早饭时，她到我家串门，我才生下来，冷叫唤哩，因而记得清楚。

从此，经考证的每年9月1日，或在馆子吃，或在家里做，我都要过生日。形式无非是吃生日蛋糕，吃长寿面，孩子们还调皮地用英语唱个“祝你生日快乐”的洋歌。转眼到了73岁，过完生日，剩了半瓶美酒，拿回来隔三见五地解馋，有时还就着大闸蟹品麻。但乐极生悲，心梗发作了。被120送到四医大，左右支了7个架，好危险！回到家，太白文艺出版社打来电话，说你的长篇小说《陕西楞娃》作为陕西省重大文化精品项目·西风烈系列出版了，“四大家”要召开发行会。家里人借机发挥，说都招了写小说的“祸”了，不但不让我参加会议，还下了“封笔”的死令。不写弄啥呀？长天大日头的，小麻将打的多了伤身又没有意思。妻说写字画画能延年益寿。字写的多了，那就把画画也捎带上。不用投师，家里的画本就是不用付费的私塾老师。我越画越上瘾，便写了一首自励诗：“桑榆暮年百无香，心有丹青自芬芳。深居简出少人问，自家拍手天地响。”我喜欢临摹古今名人的字画，如唐寅、范宽、仇英、周臣、齐白石、张大千，等等。有一次，临摹赵佶的《芙蓉锦鸡图》，在题款时，发古之幽情，题诗云：“丹青传世价连城，治国无能太昏庸。可怜五羊城中死，千古奇人宋徽宗。”夏天，小孙女送我一笼蝈蝈，叫得好听。我作画题诗云：“绿叶盆景蝈蝈鸣，雅室无琴天籁声。临窗画松添鹤寿，多谢孙儿送小虫。”我的书画养老，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转眼，到了80大寿，亲友说这回要大闹，摆它个几十席庆贺。“俗！”我赶紧灭火说。今年农历9月1日恰巧是阳历10月1日，是新中国67岁华诞。我们这一代人，在苦水泡过，在开水里烫过，如今浸在盛世的福水里。然而，我等还应居安思危，增添正能量。我在临摹张大千大师的一幅莲荷作品时，见浓墨和淡墨散发融合的画面，仿佛蒸发出一团团清香之气，便将题款改为“清气满乾坤”。莲荷是文化人追求的一种纯美精神。作为一个鹤发童颜、像仙翁的长者，要立德立言。陕西民风淳朴，大寿小办，守拙简朴，给社会散发出那怕像“荧光”一样的一抹清气。人人放清气，清气满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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