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在云上雨善

镇安县的塔云山因公务，我上去过几次，对那险呀奇呀峻呀也有一些感触。也曾想动笔写写，又怕写不好，糟践了山的秀美，就放下了。去年四月中旬，陪平凹先生登上塔云山，想着等先生写了，我再写，看他咋呀写，我好学学。过了两个多月，一同上山的小夏发来先生的手稿，我反复读了几遍，才觉得先生那神来之笔，他没用一个“险”字，没用一个“奇”字，读罢却如身临神奇惊险之境。这篇文章发表在《人民文学》上，还获得了中国游记文学奖。这样，我越把不敢写了。只是感觉有一点小遗憾，先生把“塔云山”写成了“云塔山”了，是弄错了，还是有意的？我不好直问，让小夏得空侧面问问。小夏却在电话里也笑笑，说：“说不定先生故意那么写哩，先生是神人么，你没听李总神哥神哥叫个不停么。”李总是个企业家，也是先生的朋友，那次也上山来着。我细想想：也是的，云塔山说着顺溜，这样称呼也许有更深的含义吧。云塔山就是云里的塔么，更有神韵了。后来，小夏告诉我，先生说是记错了，要是再用，就把名字改过来。我把手稿发给县上领导，他们喜欢得不得了，还表示要在塔云山上勒石为记。我随便说了一句：“那就把‘云塔’二字打个颠倒。”县长却郑重地说：“不用了，这才有意义哩。”

近日，商洛日报社和市作协组织了一次采风采访活动，文友们好意邀我，又上了一回塔云山。这天是阴天，到山上还飘起雨花。往年这个时候是“金秋送爽”，今年却成了“送寒”了，要不是快步登山，怕冷得牙都打颤哩。走的是去年陪先生走的路线，景点还是那个景点，导游讲的还是那些重复的故事。只是今年看到的红叶该是去年那时嫩叶的儿子吧，花花草草也是女儿了吧。景点还有新增的玻璃栈道和空中索道。玻璃栈道是私人投资，另收门票，很刺激，胆小人是不敢走的，一看脚下，人像在半空里悬着。我们采访的男女作家记者坦然地过去了。在洋兄过玻璃栈道时被摄像头抓拍的照片，笑笑的，雄赳赳大步朝前走，一脸的惬意。我走在前头，立勤兄也撵上来拿着抓拍我的照片，也是一副自自然然样儿。下到半山腰，见一中年妇女，穿一身红呢子风衣，脸上棱角分明，一口关中腔，她抱怨道：“我花了35块，只走了几步，头晕的就退回来了。”她不停地给路上人说，看样子，不是嫌没走成玻璃栈道，是心疼她那三十五块钱哩么。

在路边歇息时，一外地游客瞅着我们胸前的牌子，好奇地问：“采风证是哪个旅行社的团？”我们这次采风每人胸前都戴有一个红色的“采风证”牌子。在洋兄幽默地说：“我们是到山上来采风的。”“风咋采得住哩？”那人一脸的疑惑问。“风就在树叶上，在花草间，一伸手就抓住了。”在洋兄又幽默了一次。最后他才告诉那人，我们是作家记者，那人这才点点头，道：“噢，是文人么，写文章的么，这团叫的就是跟人不一样。”

在塔云山金顶的小庙门口，见到三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听口音是外地人，手扶着几乎垂直的窄台阶边上的栏杆。栏杆上缠满了红色布条，她们手就抓着红布条。一位声音有点发颤地说：“这跟上到天上一样，脚底下都在晃哩么。”那庙三面就悬在空里。有人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房子，一点不为过。站在庙门口跟在九霄云外一般。庙小，用平凹先生文章里的话说，行朝拜礼，脚都得蹬住门槛，要不就跪不下去。那庙门框后的一把扫帚是扫云用的。这说法真妙呀！这里要不是仙境，咋能天天要忙着扫路上生长的云呢。

回来后，在洋兄催我给塔云山写文章，我说：“好多大家都写了，我没啥可写了，再说平凹先生去年才写过。”我把陪先生登山的经过和名字误差的事儿都说给他。他兴奋地说：“太好了，你就从名字之误说起，一定会是好文章。”

一个周六上午，我坐进办公室，又读微信里平凹先生《云塔山》手稿。在电脑百度里搜索了塔云山的相关资料。再从《镇安县志》里读到古人写塔云山的诗词，还有张中山先生写的《塔云山记》。他以为“最是奇伟峻秀者，莫过塔云山了。”他那四六句式文章，读来朗朗上口，韵味深远。他的同游画家把塔云山画在纸上，他却把塔云山永远写在心上了。看了先生二十多年前写的东西，依然是那么美妙。只是现在的交通好了，景点也有了现代气息。记得一次见到平凹先生，说到塔云山，他边抽烟边说：“其实叫云塔山好，云里的塔更有仙气。”我故意说：“塔云山好，塔在云上么。”他笑笑，说：“这样说了还真好。”说着我俩都淡淡地笑了。

看了好一会资料，我又想起去年陪先生上塔云山。他上山跟我们一样轻松，对山上的奇石险境不太感兴趣，对花花草草、森林树木却情有独钟。每遇到一棵不知道的树，都要问个究竟，每见到一朵花一根草都要问叫啥名字。问清楚了，掏出笔，在烟盒纸上记下花草树木的名字。大家都很好奇，问记这干啥？他只是笑笑，说没啥，闲耍哩。等他的长篇《山本》出版后，才明白他那时就开始收集秦岭里植物的资料了，《山本》也是一部《秦岭志》么。像锐齿栎、粗榧、刺楸树等，在写塔云山的文章里也出现了。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我翻资料，看文章，做好相关功课，这才静下心来，在稿纸上写下：塔在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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