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生效快一年 10万赔偿成难题 镇安斗殴农户 遭遇最窝囊调解

李立良家属发短信要求政府兑现协议时的“掏钱不坐牢”承诺，催要剩余的10万元

核心提示

断断续续停药两周后，李立柱感觉“浑身没劲、走路打颤、两手抖个不停的后遗症又加重了”。2014年大年初二，他与堂兄弟李立良等酒后发生斗殴，导致自己重伤二级，手术开颅后保住了性命；而堂弟李立良更是锒铛入狱，留下残疾妻子，生活无以为继。

商洛市镇安县永乐镇政府及派出所，县公安局的部分干部，给当事双方做了大量的劝解工作，包括向加害方李立良等索要赔偿费用，以此减轻法律量刑。

在法院判决生效后，李立柱仍未拿到协议约定的剩余10万元赔偿款；李立良众兄弟则责怪干部的“出钱不坐牢的承诺”没有兑现，包括参与干部在内的三方，均称调解结果太窝囊。

1 “药费整得我们简直没法”

2014年1月30日（大年三十）下午，商洛市镇安县永乐镇山海村村民李立柱的儿子李从平祭祖时，坟地周边发生着火。这块坟地距离堂叔李立有家的住房和柴堆较近。

认为是李从平引燃大火的李立有，遂给李从平父亲李立柱打电话，让他去现场看一下。李立柱坚称儿子没有引起火灾，双方在电话里就此发生了争吵。李立有当晚将此事电话告诉给村支书师礼金，但之后就没了音讯。

2月1日（大年初二）的下午，李立有酒后再次给李立柱打电话询问坟地失火的事，双方在电话中再次发生争执。挂断电话，李立有便朝1公里外的堂兄李立柱家走。他的二哥李立良、三哥和大侄子等人紧随其后，一同前去要讨个“说法”。

双方由对骂升级到互相厮打。事后经法医鉴定：李立柱为重型闭合性颅脑损伤、重伤二级，他的妻子和儿子李从平为轻微伤。被李立柱用菜刀砍伤的李立良和棍棒伤到的二哥亦为轻微伤。

“父亲(李立柱）在重症监护室里每天的医疗费就是一万元。我向亲戚借的13万很快就花光了。在向朋友熟人伸手后，我想到了向政府求助。”李立柱儿子李从平告诉记者，镇政府两次救济了一万元钱。实在告借无门的情况下，自己只好将父亲接回到县医院继续治疗。

“他们两家打架，镇政府的干部几乎都没安生地过个年。除了安抚劝解，就是要解决实际困难。”永乐镇党委书记王宁摇头叹息道：那段时间李立柱的妻儿整天抱着县、镇政府干部的腿要求资助。他们缠着政府要药费，整得我们简直没法了，就动员村支书师礼金先以个人名义借予1万元，然后托熟人给银行做工作，用村支书个人和镇政府财政做担保，给李立柱治病贷款5万元。还安排包村干部帮忙解决后续治疗问题。

2 “两全其美”的调解办法

时任副镇长的梁玉贵对李从平求助政府的窘迫依然记忆犹新：他在县政府里被各部门推来推去，最后站在走廊中没人搭理，模样很可怜。那段时间梁玉贵经常会接到县政府的电话，要求把李从平“接回”镇上。

2005年5月1日起施行的《信访条例》规定，对信访工作中的失职、渎职行为，追究有关责任人员的责任，并在一定范围内予以通报，实现“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乡，难事不出县，矛盾不上交”的目的。2013年信访改革启动，国家信访局取消了各省（市、区）“非正常上访”人次数的考量，对基层的考核主要侧重于及时接访率、案件办理率和受访对象满意率。

梁玉贵等向领导请示后，决定采取和解的办法，让加害方李立良一方先行支付赔偿费用，既解决受害方李立柱医疗费燃眉之急，也给加害方从轻量刑创造先决条件，又能杜绝李立柱家人的不断上访。

刑事案件调解的重任落在了镇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郑光胜和永乐镇派出所指导员余洪文头上。县公安局动员李立良一方在事发第二天拿出1万元救治李立柱的医疗费，并向县医院担保，暂缓清算李立柱住院期间所欠的1.7万元。

“我深切体会过医药费对伤者和家属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余洪文的儿子在2009年的一场车祸中被撞伤成为了植物人，对方酒驾负全责。法院判赔170万元，但仅仅执行回来13万，尚有两名案犯在逃，至今仍未归案。“虽然有法院的判决，但对方都没有支付能力，作为受害方我照样也没辙。”

“我们向当事双方甚至检察院做了大量的工作。”梁玉贵和余洪文两位负责辖区工作的干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反复强调协议成功的来之不易。“按照当初的思路，让加害方李立良一方先行给李立柱赔付，等双方达成谅解，再给检察院做工作，力争让涉案的李立良和他的兄弟侄子四人全部得到缓刑。”当时，涉案双方七名嫌疑人分别以涉嫌伤害罪和聚众斗殴罪被县公安局立案侦查。李立柱损伤程度鉴定为重伤二级。

3 左右为难的10万元

2014年5月23日，在郑光胜大队长和余洪文指导员的主持和梁玉贵副镇长的见证之下，李立柱妻儿三口和李立有叔侄四人，双方均表示知罪悔罪，互相赔礼道歉。李立有一方主动放弃向李立柱一方的索赔，表示自行负担医药费。同时“对李立柱造成损害的经济损失，包括医疗费、护理费、误工费等各类损失，四人共同负担，一次性赔付21万元（包含前期已经支付的1万元）。”李从平代表全家当场写下了“刑事谅解书”，表示不追究对方四名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责任，同时书面郑重承诺：不再就此事上访。

6月3日，在向梁玉贵副镇长打了21万元的收条后，李从平母亲却只拿到了10万元现金。“梁副镇长答应最多一个月把剩余的10万元也给了，但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拿到一分钱。”

“当时就把刑事案件和解协议书和21万元的收条由公安交给了检察院，想着让检察院走个形式，过一两个月就把这剩余的10万元付清。没想到后来检察院说全部判缓刑根本不可能。”梁玉贵向记者解释道。

双方达成协议后的一个月，镇安县检察院分别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和聚众斗殴罪，分别对涉案七人向县法院提起公诉。市县两级法院认可了案卷中的21万元收条及和解协议。其中6人因此得到缓刑判决，唯独被告人李立良行为构成故意伤害罪；其家属尽能力赔偿了被害人相应的经济损失，取得了被害人的谅解，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

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刑事处处长周加海曾经强调：严重刑事犯罪的刑事追究不是当事人两方的事，而应当是法律本身。为了充分保障被害方的合法权益，明确要求和解协议应当即时履行。如果是虽然有赔偿意向，但是不能即时履行的，是不能制作和解协议也不能对被告人从宽处罚的。

“判决结果出来后，不但李立柱一家闹着要剩余的10万元钱，李立良和其他兄弟的家人也要求把这个钱退给他们。”看似尘埃落定的调解再起风波，梁玉贵向记者感叹自己很是后悔参与其中，“想到这结果就想往自己脸上抽”。

4 “基层工作有难言之隐”

“我们向镇政府要剩余的10万元是有道理的。因为当时镇党委书记王宁、副镇长梁玉贵和余洪文指导员都向我们承诺，不可能让你们掏了钱还坐牢。”李立有三嫂赵某在电话里告诉记者：拿出20万元赔偿款是有附加条件的，三位干部也答应了，对于这点自己有包括亲友在内的人证和现场录音。到现在一年来，自己多次要求兑现承诺，但10万元政府就是不给退还，连电话也不接了。

“当初只是答应努力向司法机关争取李立良和涉案家人的缓刑机会。毕竟政府不是法院。”接受采访的三位干部均称自己只能做到争取，并没有给李立良家人作保证。

去年年底调入企业的原副镇长梁玉贵表示：自己要是有那个能耐，也不至于连干部都不当了；镇党委书记王宁分析应该是梁玉贵当时说话不严谨，被李立良家人曲解了用意。接受记者采访的众位干部均称在基层工作有难言之隐。

余洪文指导员向记者出示了赵某发给自己的短信：当时咱给人家保证不判的，他们兄弟几个才全力以赴想办法凑钱。现在结果已经定局，我觉得就把钱给人家退了，缓解他们的生活情况。10万元在派出所一直保管着。但我只是个保管员的角色，参与调解还有镇政府和县公安局。退钱的条件我一直没答应过，人家有证据就告我还钱。”

在刑事谅解和民事赔偿均被法院认定，且终审判决已经生效的当下，永乐镇政府对李立柱要求兑现剩余10万元一事表示“要把双方叫在一起研究一下。”至于一直把10万元压在政府手里的原因，分别给出了“李立柱一家嫌少”；“当时双方说好了剩余的10万元要商量着分配”；“担心当时给了钱，李立柱一家以后还要追要补偿”等解释。

“重伤害刑事案件也是适合和解的。10万元没有兑付是因为案件性质随着侦查发生了变化。当初具体调节细节因为郑光胜大队长在外地出差还不得而知。”镇安县公安局工作人员答复记者。

在记者采访镇政府党委书记王宁时，恰逢李立柱的妻子又打来催要10万元的电话。王宁书记向她解释：干部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你以后不要老换电话给我打。这两天就安排另一个副镇长协助派出所研究你们这个事情。你别着急，再等等。

文/图 本报记者 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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