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向阳花

■刘季轩

行走于古都，秋意冷不丁地就砸中了你，法国梧桐的悬铃木敲得满地窸窣，尘土也叫嚷着痛楚。银杏叶找了个凉风的间隙，在脖颈给你划上一抹淡痕。还有各式早熟的柿也蓄势待发——哦！这是金黄在彩排。

车轮也在原野上飞驰，只是飞溅起的是浊黄的稀泥，随大部队，怀着几分紧张几分陌生的心情来到了今年下乡考察的地方——山阳县刘家村。我哪里知道“乡”的真正意义，我又何曾体验过囊萤取火的童真乐趣，甚至于未曾敢说：“乡间的夜晚嘛……我知道呀！”因为对于乡村，我只有过清丽的幻想，这一切只会让我在踏上黄土时倍感心虚。可我清丽的梦终究被打破了，泥土不是芬芳，而成了白鞋上的顽渍，草野并非诗情，蓦地从中钻出一只野虫，旁边同行的友人见我这惊弓之鸟状，才使劲儿弹我衣袖，大喝一声：“喂！”

村口的向日葵我倒喜欢，它们不是漫山遍野的广袤无垠，就是三两颗掉落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落在了刘家村，长在了刘家村，守在了刘家村。我恰好爱这份洒脱。

我是带着藤草编成的花冠一路被村里的孩子拥入到学堂里面去的，他们总是十分欢欣，能笑的不能笑的，好笑的不好笑的，都可以成为他们放声开心的原因。我害怕窘，也担心孩子们多心，就勉强地和着他们一起欢愉。我们这些“老师”在讲台上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教案，瑟瑟发抖地在黑板上写下第一行字，孩子们便闹腾了。有黄脸的、灰头发的、辫子散乱了的，有叫不出也记不下名字的，都跃跃欲试起来表现，这样的氛围使我们都倍感高兴。

然而有一次，棘手的事情却发生了。老师鼓励同学们举手起来回答问题，却激起了同班两个男生的纷争。我忙跑过去询问原因，得知后竟有些手足无措，孩子们是为了在课堂上发言顺序的事情在争高低。我只好先是坐到一个男生旁边安慰下他，又再去另一个那里表达关怀。可是，下午再次和这些孩子见面时，一个男生竟露出愤愤的眼神，并加快了步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当个中间派，给了孩子们多大的失望，原来我被他们鄙夷了！他们会以为我是非不分吗？他们会觉得我虚伪吗？

快乐的时光是大多数的，孩子们闲下来的时候也是我们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引着我们走家串户去发放问卷。这个时候我又觉得他们简直骄傲极了，自信极了，交错纵横的山间道路成了他们的游乐场，我刚拍去一个个裤脚上的泥土，转眼他们又在地上草地里打起滚儿了。我无奈，又气又想笑，就且随了他们放纵去。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天性呢。

时间随着向日葵的摆头而流逝，等到欢喜地盼来了回城的时候，我才把内心隐藏的情绪抖露出来。这些天来我还是怕了，我怕天生的原野，我怕野生的鸟兽，我不敢触碰一草一木。这样的心思让我困顿，我想，我终究在他们眼里是个外来人吧！

回城时先要出乡，又得经过村口的小径旁边，那天，阳光正好，茫茫绿野上荡漾起青翠欲滴的颜色，嘻嘻哈哈的一张张脸庞又被光晕滋养着。那天，我又看见那两个男生，他们一起站在一丛向日葵的最角落，像在找谁。我愣住了，一下子眼里满含了热泪，我连忙朝他们使劲儿挥着拿在手里的衣服，你们看见了吗？

我拖着行李箱，再次以回眸的方式向这个村庄致敬，向土地，向荒原，向一盏盏稚嫩的向日葵致敬，愿你们向着光明向着太阳，努力生长，折射出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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