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只知道它叫州河。只知道村前这条河,一年四季清凌凌的,水底的石头青是青,白是白,水中的鱼儿红是红,黑是黑,它们和州河一起,撒着欢儿唱着歌儿,一路向东。
我的小学,是在村西头的商山小学念完的。那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在夏天的午后,逃学去州河里“打江水”。我们多半是瞅准体育、音乐等副课时,提前溜出校门,大约2分钟就奔到杨柳参天的河堤,选择一个水位比较深的龟形护堤坝,我们叫它鳖盖。脱光衣服后,随着一声“预备——跳!”的口令,我们这些站成一排的白条鱼,闭上眼睛“扑嗵”一声从一米多高的鳖盖上跳进水里,屏住呼吸在水中漂几米或十几米后,才露出头来比谁漂得远。我胆小笨拙,始终没有学会游泳的技艺,但这个钻“念窟窿”的游戏,我却常常能拿个第二第三的名次,我认为这个主要是比气息,吸足气后入水憋几分钟罢了。接下来的游泳比赛和打水仗,我就是个瞎扑腾的角色。玩够了河水,我们就赤条条过河到对面沙滩上,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挖水井、打防空洞,用黑乎乎的淤泥把自己涂抹成“泥鳅”,然后就跑到附近两岭村的田地里偷花生。我们连秧带根把花生拔出来,抱到沙滩上坐下来,摘那还没成熟的嫩泡泡花生吃,看到有人吆喝着跑来要抓我们时,一个个又猕猴一样窜过河回到坝上,气得那人在河对面扯着嗓子叫骂:“糟蹋人的崽娃子,爷老保佑叫水给吹了。”
幸运的是我们那帮小伙伴们,没有一个被水吹(冲)走。倒是听大人们时不时地说,某某村的什么人去河里捞柴火、财物,被水吹走好几天没找见,或是尸首摊在月日滩了。那八成是夏日暴雨或是秋季连阴雨河里发洪水遭的孽,有人私下里说那是发洪财不得好死。我脑海至今清晰地翻涌着小时候州河涨大水的情形:几百米宽的河道里,河水浑黄、浩荡、咆哮如雷,仿佛从西天滚滚而来,河面上空白茫茫的水雾,向天上升腾……见多了如此场面的乡亲们,没有过分的惊慌,只有些许的焦虑,他们穿着雨衣、雨鞋,在河堤上走动着,察看水情。五六天或十多天河水退潮、风平浪静之后,河堤内侧北渠、南渠和中渠,渠水噗噗曳曳往外流溢,这时候我们就去捉鱼,解馋。我们把裤管挽到大腿根,抹起衣袖,左右两边衣襟往腰上一绑,渠水载着慌乱的鱼儿,在我们逆流而上的双腿上碰撞着,这时候顺手一抓,不是麦穗子鱼就是白条鱼。鲶鱼体表光滑肤色深灰,但那两条长长的胡须时时会浮于水面暴露行踪,我们就用竹笼子去套它。抓来的鱼顺手甩到渠边田野里,等返回时再去捡。平日在稻田里抓的小鱼,怎比得这州河里的肥美,无论是生火烧烤还是油锅里煎炸,都是最诱人的美味。
后来我们长大了,知道了害臊,就不再成群结队去河里玩耍了,只在收麦季节或是暑假里的傍晚,三三两两相约去河里。村子正前方的河对面,偌大的水渍岩岩体上,栖居着一个类似城堡的堡子村。河水被岩体阻挡从岩下经过,导致那里河面狭窄,水流湍急。冬季河面冰封,岩壁上挂满晶莹透亮的冰锥、冰瀑。夏季河水绿莹莹的清凉,那里是小伙子们游泳、戏水的好地方。姑娘家们则在相对平缓,隐蔽的地方洗澡、浣衣。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州河北岸的商镇中学上高中。有一天,教室走进一个衣着整齐,言行斯文的英语老师,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程琳”后,一本正经地介绍他是县城丹江南岸百顷湾里的人。他强调,是良田百顷的百顷湾,而不是人们念转音的“北京湾”。我当时一听心里说:有啥牛的,不都是州河养大的,你有旱涝保收的百顷湾,我有鱼米之乡的小江南。所不同的是,你的州河上架着赫赫有名的西河大桥,我的州河上只有一座晃来荡去的钢丝桥。我每天三趟过桥六次,遇到雨雪天或是赶集日,过桥时上演的惊险片段,怕是你永远想象不出来的。村庄前一望无际稻花飘香的田野,怕是你在电影里才看到过。
那时候东边我只到过丹凤县城,西边只到过商县,现在叫商州。对于州河的印象只有从棣花的马鞍岭到商镇商山飞机场这一小段。但就是这弯来拐去的一小段,给予了我“远方”一词最初的概念。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它有多长?途经哪些地方?发生过什么故事?再后来,我知道丹江发源于秦岭,早先因曾有个名字中有“丹”字的人在这里治过水,而名丹江。它是汉江最大的支流,汉江又是长江最大的支流。我是丹江的儿女龙的传人!“世界上的一切光荣与骄傲都来自母亲”,我因此萌生出无比的自豪感。只是我们商洛人,习惯了把丹江叫州河,这也许因为商洛最早就叫商州的缘故吧。
我小时候的州河,多像我年轻的母亲,美丽丰腴,慈悲宽厚,她用甘甜的乳汁,灌溉田野,抚育儿女,她是我们的生命之源。现在的州河,更像我年迈的母亲,饱经沧桑,步履蹒跚,虽然河面桥梁座座,堤岸绿树红花,但河水总似孱弱,愁容不展,这儿聚一潭那儿积一洼,跟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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