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煎水 白 裙

小时候住在老街的门面房里，经常会有远路的亲戚来家里歇脚。每逢家里来客人，母亲都让父亲陪客人坐，说她去“烧煎水”。“烧煎水”也是早年间商洛人特有的待客方式。

其实这烧水是不假，但里边定会卧上三四个荷包蛋。客人吃了这碗煎水一路上的饥饿和焦渴就一并解决了。我家攒的鸡蛋多半被母亲用来给客人“烧煎水”了。每次给客人烧煎水时，母亲定会将我喊到厨房，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锅底冒泡、水快开时母亲把鸡蛋在锅沿上敲条口，用指头轻轻把鸡蛋皮沿着小口掰开，沿着锅边滑落到水里。每每此时，我就趴在锅台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透明的鸡蛋清，渐渐地变成雪白紧紧地包裹了黄澄澄的蛋黄，期待着锅里的水面浮起的一些白色鸡蛋沫沫。待鸡蛋熟后，母亲就把那浮起来的鸡蛋沫沫给我舀到碗里，再放上一勺白糖，让我悄悄地坐在一旁吃。然后把圆鼓鼓、白生生、光溜溜的荷包蛋舀到碗里给客人端出去。这时，大多数客人都会说：“叫娃来吃”。母亲就会告诉客人：“娃有呢，正吃着”。我在一旁美滋滋地喝着漂了些鸡蛋沫沫的糖开水，也从不出声。

“烧煎水”在当年，可是有讲究的。有一次，家里来人，父亲不在家，母亲陪客人说话。吩咐大姐给客人烧煎水，我依旧和大姐到厨房坐在一旁等候，大姐按妈的吩咐给客人打了三个荷包蛋。大我十一岁的姐姐很是疼我，也经历过吃鸡蛋沫沫的日子，知道我馋，便在给我舀了鸡蛋沫沫后又舀了个荷包蛋给我，叫我赶快吃了，不要给妈说。把剩下的两个荷包蛋给客人端了出去，客人端碗后，硬是推三让四说刚吃过饭吃不下，坐了会就走了。客人走后，姐姐嘟囔让人忙活半天，还不吃，不吃白不吃。母亲一边给我和姐分了鸡蛋，一边说大姐不懂事，让打三个鸡蛋偏偏打了两个。大姐狡辩说，人家又不吃，少打一个不是还省一个，母亲笑说，人家又不是二蛋，两个鸡蛋肯定不吃的。我和姐不解。母亲说，农村人心事多、讲究多。两个鸡蛋简称“二蛋”，所以给客人打荷包蛋从不会打两个，打两个就是骂人的。听完母亲的解释我和姐就笑得前俯后仰，因为那天我已然就是个“二蛋”。

看似一碗平常的煎水，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却饱含着亲戚、朋友间一种无限的情谊和温暖。如今，鸡蛋已不是稀罕物，家里来客也把烧煎水变成了泡茶水。可无论多么昂贵、高档的茶水在这人情淡薄而渺小的日子里，都不及当年那一碗煎水让人怀念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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