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到过年,我们都会玩一种叫做“丢核桃窝”的游戏。因为只有等到过年时,大人们才散发一些核桃给我们。
游戏很简单。在紧挨着墙根的地上挖一个土窝,参加游戏的人议定距离并画一条横线,一般距离土窝三米远左右,这条线也叫“纲线”,意指丢核桃时伸出去的脚不能超过此线。再由参加游戏的每人向土窝附近滚一个核桃,根据核桃距土窝的远近确定游戏的头家、二家、三家……次序确定后,头家捡起地上所有核桃,站在“纲线”外开始向土窝滚掷。规则是一轮每人只能滚掷一次,滚进土窝一个核桃不能拿,算没输没赢。滚进去两个以上不论多少你都要留一个不能拿,其余算你赢的。别看这简单的游戏,围观起哄的热闹场面却不小,大人们有时也参与,他们胳膊腿长,技巧多,赢的核桃就多。等游戏结束孩子们嚷嚷他们“赖人”时,他们就嘻嘻哈哈把赢来的核桃全部平分给孩子们……
我们家贫穷,祖上啥果树也没留下来。每年秋天核桃成熟后,邻居英芳婶子总会给我家送一些,母亲宝贝一样珍藏着,等春节时招待客人。到过年时,我会缠着母亲要两个,算是“丢核桃窝”的本钱,本钱小而且来之不易,我就特别珍惜每次游戏机会,时常是赢来的核桃,鼓鼓囊囊撑圆了罩衫的两个口袋。
后来母亲从生产队承包了两棵核桃树,我家才算有了自己的“土特产”。核桃树在我家门前的大路边,利于看管。那时候,家家户户很少有围墙,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天吃饭时大家都会端着饭碗聚在核桃树下,坐在那白的、青的石头上拉家常,说古经。八月份核桃快成熟时,母亲会用粗铁丝给我们锤打几个小刀子,让我们摘些青皮核桃用刀子挖着吃。她说以前你们总偷摘别人家的青皮核桃,现在咱自家有了,你们就好好吃。可别说那青皮核桃,把皮弄破后那黄绿色的汁水染手、糙手,但那剥皮后白生生、油汪汪的核桃仁,吃起来好一个香醇滋润。
那时候乡亲们区分核桃品质的标准是“格”与“绵”,“格”意思是核桃壳厚,核桃瓣之间的分心木厚,核桃仁皮厚,油少、味涩。“绵”则代表核桃皮薄、肉厚油多、味道醇香。所幸我家的核桃很“绵”,不仅油多肉厚口感好,还能卖上好价钱。
有了核桃树的我家,打核桃自然是一件庄严、盛大的事。母亲会选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请来村上身手最灵活,经常爬树的建民叔,建民叔手拿竹竿像猴子一样在树枝上移来移去,竹竿所到之处核桃无一幸免。母亲靠在低处的树杈子上,一只竹竿上下挥动。一阵嘭嘭咚咚的声响,核桃滚落遍地,我们一群小孩子,提着竹笼儿跑来跑去,争先恐后地捡拾。遇到青皮炸裂又光又圆的好核桃,我们会悄悄装进自己口袋。
核桃打下来后,母亲会抓紧时间用手退去核桃青皮,退青皮的过程又脏又累,而且退下的青皮气味又糙又熏,可母亲却是满心欢喜,干劲朝天。她把核桃晾晒干,筛选成好、次两个等级,好的拿去卖,次的自家留着。待到中秋节晚上,母亲会把核桃切成碎丁和黑糖、桔皮沫拌在一起,垫在饼里,烙成圆圆的核桃月饼。母亲烙的月饼,又酥又甜,和母亲包的粽子一样,带着母亲特有的味道,每每吃得人唇齿留香,回味不绝。
母亲承包核桃树,最主要还是想挣两个钱。卖的核桃钱,除交生产队的承包费外,其余的母亲掐着、算着补贴家用。记得有一年卖了核桃后,爱听歌曲的姐姐和爱听评书的我,缠着嚷着让母亲花三十六元钱买了个半导体收音机,谁料父亲看到后大发脾气,责怪母亲乱花钱。母亲和他争辩了几句,委屈得哭红了双眼。尽管后来的生活中,这台收音机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乐趣。
后来生产队收回核桃树,直接卖给村民了,母亲当时想买,可家里的钱不够。再后来生活富裕了,核桃树就不稀罕了,我家承包过的两个核桃树不知不觉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有人在那里建了房基。再后来退耕还林,家家户户的山地里都栽了核桃树。不同的是,新栽的都是矮化的品种,虽然核桃个头大,但油分少,不够鲜嫩,口感远没有老核桃好。新式核桃产量高,随之而来的诸如核桃糖、核桃酱等等以核桃为主要材料的食品也越来越多,有些还畅销全国,商洛这个核桃之乡,也算是名不虚传。
又是秋天,又是一个收获核桃的季节,道路边、店铺里,却不见了大规模的晾晒和收购。询问原因,说是今年春、夏两季天气干旱,导致核桃“黑蛋”减产,这对于核桃果农来说,无疑是件懊恼的事。对核桃有着特殊情感的我,感觉这个秋天少了一份温馨和喜悦,核桃那圆乎乎调皮可爱的样子,和它滚落起来噹啷噹啷的清脆声响,早就深植在我的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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