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的 记 忆

小山村的生活

我出生在东北吉林省吉林市蛟河县南岗子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山村的名字因为迷信的原因也来回换了几回，我出生时叫“兴隆屯”。我发现我记忆力真的是很好，两三岁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起来，就跟放电影似的。

我家在村子的西南角，我爸妈用木栅圈出很大一个院子，在东北肥沃的黑土地上，妈妈种满了各种蔬菜。我家的房子就两间，东边一间是大炕，炕上东墙是炕琴(炕柜)，炕前东墙一排家具，西边一间是大锅台，锅台西边堆放着劈柴绊子。

这个简陋的家，是我姥姥出资、我爸爸找人盖的。爸爸自己一个人 20岁出来闯东北，靠木工活的手艺，挨家管吃管住地生活着。结婚前可以说居无定所，穷小子一个，所以娶我妈妈时，也是只身一人，我爷爷奶奶远在关里山东，根本帮不上忙。我奶奶现在还一直很感激我姥姥收留了她儿子，让他儿子有个家。

东北的厕所都在户外，建个木头房子，叫毛楼，上厕所叫上毛楼。院子在靠近房子的地方留出一片空地，用木杖子把菜园隔开，西边盖了间草房，一般家里的粮食都放在草房了，又叫苞米仓子，为了防老鼠、防潮湿，苞米仓子离地有三四十厘米高吧。

我就在这个家里住到了六岁。这里的很多记忆，都像电影片段，不连贯。

可能是两三岁，我记得半夜我睡醒了，起来找不到妈妈了，爸爸长年在外干活，一个月回家一次，所以从来不会找他。找不到妈妈，我就哭，然后我哥哥就给我穿衣服，我的衣服还是背带裤，哥哥给我系好扣子，说带我去找妈妈。走到了姥姥家院子的一个栅栏门时，妈妈正好从姥姥家赶回来，遇到了拿着手电筒的哥哥和我，妈妈很不高兴，把我们吵了一顿。

我们土坯房子西面有条河，说也奇怪，我跟着爸妈搬了三次家，每次家旁边都会有一条河。河的西边是广阔的草地，草地的西边有条通往山外的马路，马路的西边就是连绵的大山。我在这片大山里挖过野菜，放过鹅，跟姥爷放过牛，和野孩子没什么两样。我哥哥更是野孩子王，带着村里一群小子，成天往山里钻，扮演美猴王。

我家第一台电视机是1986年买的，14英寸黑白电视，收不了几个台，信号还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雪花了，妈妈就得去外面转电线杆。我姥姥家买电视早一两年，于是我们晚上都去姥姥家看电视，左邻右舍也都会搬着自家的凳子、椅子来姥姥家看电视，满屋子的人装不下，都能排到院子里。当时最火的电视就是《霍元甲》《西游记》，听着豪壮优美的电视剧歌曲，“家庭影院”就开始了。

贫乏的娱乐生活，我们却特别满足，哥哥就这样天天扮演着孙悟空。我则因为是女孩，就和村里一样大小的女娃挖野菜。我们会挖到野韭菜、蕨菜这些山珍，还能摘到野枣子、野草莓。跑进森林里一天，吃着各种山菜、野果，现在想来竟是最美好的回忆。

冬天的雪

东北的冬天总是白雪茫茫的，厚厚的积雪只有到了春天来临时，才能完全融化。

我记忆最深的就是一觉醒来，玻璃窗上一片片冰清玉洁的窗花，像一簇簇松树枝，像一把把小扇子，我最喜欢用哈气一吹，看它们遇暖融化的样子，然后透过这点空隙，看见外面如童话般银装素裹的世界。还有那种雪后独有的气息，会在你开窗的那一刹那，扑面而来，凛冽清新。

雪后，爸爸会一大早起来扫雪，用竹子枝扎成的大扫帚，扫起雪来沙沙地响，我经常就是被爸爸扫雪的声音从睡梦中吵醒的。我和哥哥最喜欢在院子里玩雪，那时候我五岁左右，哥哥不到七岁，我们一起堆了一个雪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个雪堆起来，中间挖个大洞，像原始人的洞穴。我们正玩得不亦乐乎，结果从院子外面跑来了一只小猪，冲进了我们的雪房子，在它的疯狂奔跑中，我们的雪房子坍塌了。我当时在雪房子里，被雪掩埋了，在哥哥的帮助下，好歹逃了出来。哥哥一气之下，追着小猪跑了很远。

后来，这件事每每提起来，我们都要笑上一回。童年的事情，回想起来总是美好的，即使当时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学校

在这个距离城镇遥远的小山村，竟然也有一所小学。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排平房，几个房间，门窗都是破旧的，因为孩子顽皮，窗玻璃都没有了，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只是用塑料纸糊上暂避风寒而已。

我当时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哥哥在这里上一年级。这里有一个年轻的男老师，长相斯文。老师一个人教好几个班，经常在几个班中转悠。

附近住户家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有智力残疾，我记得我们小时候都叫她“傻子芸”。这个姐姐天天都会到学校来，孩子们上课，她就站在外面，孩子们下课，她也不走，即使被孩子们戏弄，她也不走，只是看见这个张老师，就是一阵傻笑。于是，她喜欢上了张老师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张老师每次都是劝说这位姐姐离开，可是她始终如一地坚守着。

之后，听说她的病更严重了，她的人生如何，我也再没有消息。

照相

记得当时只要村里有照相的来了，妈妈就会积极地带着我和哥哥去拍照。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妈妈竟然为我们争取了不少拍照的机会，留下了我们宝贵的童年影像。

我的百日照、八个月照、二周岁照、三周岁照、四周岁照，当然二岁之后的照片都是和哥哥合影。因为年纪小，是记不得那些照片如何拍出来的情形了。

妈妈家，有一张我和哥哥的合影，我穿着新裙子和哥哥并排站着，背景就是那所全村唯一的学校。这张照片，我印象深刻。当时我们俩正在学校前的空地上玩，妈妈在对面的小卖部里，然后照相的人来了，妈妈就让我们拍照。当时，照相的人说:“笑一个。”于是，我就“嘿嘿”一声，咧开了嘴，哥哥被我搞笑的动作也逗笑了，于是笑得堆起了脸。

这张照片送来以后，我就不忍心看了，我们笑得太假了，幅度太大了。被我嫌弃了很久的这张照片，却是我现在觉得无比珍贵的照片，它虽然有了时代的印记，慢慢泛黄、变旧，但是它记录着我孩童时的容颜，留下了我当时无知无畏的笑声。

以物换物

上世纪80 年代的中国，物质还比较贫乏。在这个遥远的小山村，就更是与贫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物换物，那是古代氏族时期就开始的一种交易方式，但是，在这个小山村，也是可以以物换物的。

我小时候有个红色的塑料发夹，就是用三个土豆换来的。每每听到村外远远的叫卖声，妈妈就带着我们一溜小跑到了卖货郎身边。卖货郎骑着自行车，带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可以花钱买，也可以用土豆、大米来换。记得这次在一大堆货物中，我看上了一件红色塑料发卡，在那个年代，很是时尚时髦的物件。妈妈看我喜欢，拿出三个土豆换回了这个红发卡。我视若珍宝，每天在镜子前戴上照半天。这个发卡陪伴了我几年时间，最后好像因为被火烧化了一头，变形没法戴了。

记得那时候村里有一位老人特别会做一种玩具，是用小木棍中间连接一个硬纸壳或者薄木头片做的“跳跳人”，只要转动小木棍，中间的小人就会跳起舞蹈来。如果小孩子喜欢，就可以用土豆或者鸡蛋去换。我和哥哥就换了两个这样的“跳跳人”，经常比赛看谁跳得花样多。在那时玩具匮乏的乡村生活中，这个玩具带给我们许多童年的乐趣。

□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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