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心约之作，而且等了太久…… “写诗的事情，还不能算完！”

一

1973年，张炜组织那年没被推荐上高中的同学成立了一个诗歌小组——都是雄心勃勃要写作的人，尽管今天看来很幼稚。从1973年到现在，张炜从未停止过诗歌创作。

前年冬天，张炜在山东海边正走着，碰到了一个人，他戴着一顶长长的针织帽，当地人叫它“撸头帽”，就是撸下来只露眼睛和嘴巴头部遮得严严实实的帽子。那人把帽子往上一提，张炜才认出这个人就是少年挚友，是当年7人诗歌小组里的一个成员。“我那个惊喜。再看他的苍老，满脸皱纹，口腔里只有两三颗牙齿。我心里难过，他跟我同岁，这时就如同看到了一面镜子。我也是同样苍老：内心的苍老是一样的，谁又能年轻到哪里去。”

少年挚友盯住张炜，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握着手说：“写诗这个事，咱们还不能算完！”张炜心里觉得他在批评自己，大概认为他写得不够多也不够好。“写诗实在是太难了。他可能和很多读者一样，也读了我的散文和小说。我心里想的全是几十年前诗歌小组的情景，紧握他的手说，‘不能算完！’”

之后的日子，张炜脑海中始终晃动着那个没有牙齿的、7个人之一的少年诗歌小组的成员，想着他的叮嘱。

2020年疫情来袭。特殊时期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生命态度、品质，能否“践约”。要自我反省，有一次总结，再也不能原地徘徊。这就有了长诗《不践约书》。

“这部诗章虽然命名为《不践约书》，却实在是心约之作，而且等了太久。”在序言中，张炜写道。

二

“我们相约大雪天来河边/带上那双滑冰鞋/穿上紫红色连体套头衫/一瓶烈酒和一捧煮花生/纷纷扬扬，雪下得真大……”

这是《不践约书》的开篇，即将奔赴爱情之约。

“本书的基本架构，可以看成一首诗歌女神诱惑下的恋人之歌，一个挚爱、折磨、疏离、幻觉、悲痛甚至背叛的故事。”张炜说，当然这只是一个层面和一个声音，还有几个层次。

一部长诗，52节，千余行。这也是文学之约、历史之约、现实之约……有约有信，是生活的基本规则，从做人到其他，都依赖于此。然而，总有不可抗力，导致有些约定是无法执行的。不践约，是这部长诗的核心表达。

人类永远都在相约、失约中徘徊。不能践约，不想践约，无法践约，总之种种。

“人性的不完整性，注定了人生的最终毁约。”在张炜的理解中，“人不可过于相信自己的理性与意志，更不能着迷于自身的道德。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要从认定自身的无力开始。‘不践约’的主要原因，除了故意违约，更多的还是其他，是‘身体却柔软了’。”

《不践约书》如同一座漂浮在时光之海上的冰山，水面之下还有一个秘密世界。作者说，那是无法言说的部分，“能够言说的一定不会晦涩，真正的晦涩是另一种实在。诗人以一种极力清晰的、千方百计接近真实的心情去表述，如此形成的晦涩才是自然的、好的”。

于是，在结尾处，他写下：“我的大名叫不济，/小名叫悲伤/游游荡荡，变成一个强盗/偷袭那些言而无信的人……原来有人走过了同样一程/他在这里歇息渴饮/原来这条长路永远是一个人/独行者拒绝所有承诺……”

诚如耶鲁大学东亚语文系讲座教授孙康宜所评论，《不践约书》极具震撼力和冲击力，它是一部当代“忏悔录”。诗中所描绘的“不践约”毫不隐藏地揭露了人性的不完美及其悲剧。

三

“诗是文学的最高形式，而且不分时代和种族，没有什么例外。” 也是张炜终生追求的目标。所以，张炜在数十年大体量的小说创作中，也不断在诗歌甚至长诗领域进行探索，迄今为止已经出版了10部诗集和若干长诗作品。

吉狄马加说，比起张炜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著名小说家的地位，他更愿意称呼他为“诗人”。“在阅读张炜长篇小说的过程中，里面很多精致、细微的描写都是诗人独特的感受，实际上这种书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语言的一种特殊历险，这种诗性的写作手法融入到《不践约书》的创作中。”

海子曾说：“我写长诗总是迫不得已。”显然长诗不是轻易的，但一定是因为某种必须的诉求或动机。

这部诗章囊括了张炜许多的人生内容和艺术经验。“艺术和人生这两个方面，决定了我不可能更早地写出来。虚浮的激情如数去除，才有更深沉更朴实的工作。”张炜所言不虚，“诗还要依赖对生命的觉悟力、洞察力，特别是仁慈。人上了年纪会更加不存幻想，更加仁慈。我这几十年来一直朝着诗的方向走去，这种意境和热情把我全部笼罩了。”

“这是张炜一生创作的结晶。”一生受到诗歌哺育的他“会永远感激诗歌对他的馈赠。”评论家王家新认为，这部长诗会给当代诗歌带来新鲜有力的刺激。这是一次令人惊艳的绽放。

“52首诗，组成了穿越历史和现实的长诗，也构成了52节的旷野呼唤，这呼唤如此落落寡欢，又是如此坚定不移。”诗人庞余亮谈及这部长诗时说，如此的平常又如此珍贵，很多不践约的故事结束了，很多不践约的故事又开始了，就这样循环往复。

在4月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张炜当着众人的面，再次重复了那位老诗友的话：“写诗的事情，还不能算完！”

新闻推荐

口述 | 在公路上“漂流”的人

44岁的农学辉在卡车上度过了15年，这个5平米左右的驾驶室成了他的“家”，装着馒头、饽饽、咸菜、方便面、小煤气罐和烟。和...

山东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山东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