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悲悯的情怀书写人性 乔洪涛短篇小说集《一家之主》读后

乔洪涛擅写短篇小说，许多读者耳熟能详。但短篇小说易写难工，他是如何在日常的、普通的题材中打捞“生命诗意”并进行深度挖掘，让短篇小说像“手榴弹”一样在读者面前炸响的呢？翻读他入选“鲁军文学新锐文丛”第四辑的最新短篇小说集《一家之主》，或许可以找到答案。这本书由山东文艺出版社于2021年1月出版，它以素朴简约的设计风格、质朴深沉的文学气质、简洁诗意的语言、悲悯的情感调性给读者以强烈的审美震撼。这部作品跨度大、取材多元，瞄准小人物身上的不同个性，通过或曲折或残酷的故事，在各自喜乐悲欢里呈现了丰富而深刻的人性。作家迟子建说，一个作家写人性永远是不错的，因为人性是最复杂的。而小说集《一家之主》，作家笔力聚焦之下，正是乔洪涛融入内心的一份柔软情感和底色，通过一个个或平淡或传奇或惊悸或悲凉的故事，以悲悯的情怀对人性进行的探索和安放。

单篇《一家之主》写的是一个乡村男孩成长的故事。事事依靠父亲的十四岁乡村男孩红林，得知在外打工的父亲不能像往常一样回家过年时，感到忧伤无措。在经历了和爷爷赶集理发、买年货、劈柴杀鸡、拜年走亲喝酒等一系列活动后，心理慢慢成熟，体味到一家之主的不容易，学会掌管家庭事务，最终代替父亲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之主。作者以细腻、巧妙的构思彰显着人性的温暖：他突然想，爹过年不回来，该不是早有预谋的吧？该不是故意要让他体验长大做主的滋味吧？他想起爷爷狡黠的笑，爷爷也是故意锻炼自己的吧？我喜欢《一家之主》这个单篇，它虽然不是首篇，但书取名于它。我想，这是因为它字里行间氤氲着人性的温暖，是作者对人性光辉的赞美与肯定吧。

首篇《蝴蝶》写的是一对夫妻在生活的磨砺下感情渐渐淡漠，分别经历了一次人生“出轨”的故事。男主人公高一歌是一名教师，妻子是一名保险推销员，在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和恼人的家庭生活的双重压迫下，进行了一次反抗和出走——高一歌在高铁上遇到一位化妆品推销员，因为高铁出轨事故，导致两人发生了一夜情。作者借蝴蝶吻痕探索、呈现了人性的多元性：最本能的诱惑也是最经不起考验的诱惑，它是轨道外的一次窥探，是人性的一次释放，更是生命困顿的体现。读罢此篇，让人脊背生凉，觉得“高一歌”“江媛”就是我们身边的人，是我们自己。而最后的温情，又让人有落泪的感受——生活不易，生命不易，宽容、原谅与和解，也许才是人性的高贵。

《湖水冰凉》里一直写我在逃避什么，甚至全家人都帮着我逃避。我噩梦连连，恐惧、压抑如影随形。在人的良知摇曳苏醒中终于浮现出人性里的自私：原来三人同时溺水，我和另外一个男人各自保命，弃喜欢的女人于不顾，我的灵魂自然不能安放。《十字一样的路口》里，别人给我假钱骗我，而我也可以给别人假钱。在花假钱的过程中，人性得以淋漓尽致地体现，引人遐想。小说以一张假钱害死了一条人命开头，结局却出人意料，让读者从人性的幽微之处，看到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变化感。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吹猪》这篇小说中，“我”选择了金钱地位，抛弃了纯净无瑕的爱情，最终后悔莫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痛心的吗？《吹猪》不仅让人见识了一个屠夫如何将一只嗷嗷乱蹦的猪仔魔法般变成一只气球般肿胀的怪物，还让人看到姚小娟一点点丰盈起来的心，感受到它丰盈起来容易、除却时却要经过怎样的痛苦、挣扎与失落。最终在金钱地位面前，纯情却被抛弃。作者说写《哥哥去哪里了》时，他的心一直是颤抖的，而我读《哥哥去哪里了》时，心是被揪着的。不为那不容践踏的乡村尊严，不为那宁为玉碎的父亲信念，不为那决绝的剥离和痛失后的忏悔，只为那沦落的亲情及无可奈何的伤悲。哥哥去哪里了？好像并不是秘密，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是彼此的心照不宣而已。

我特别喜欢从苦难中透出光的文章，《世界上最好的潜水家》就是这样的小说。“我爷爷和我奶奶的命不好，生了三个孩子，死了两个，剩下我的父亲，后来还成了个矮瘸子，在我奶奶的操持下，娶了个傻子，又生了一窝傻子。”父亲年轻时参军的过往，带给他极大的伤害与不公，但他闭口不提，并没有人性扭曲。矮瘸、老婆痴傻、三个孩子中两个是傻瓜的父亲是一个农民，在艰难困苦中如何化解无助处境和生存危机？他有一个绝活，就是擅长游泳。作者的悲悯情怀就是让这个绝活散发着希望的微光，使一个矮瘸男子散发出动人的光彩。这便是作者精神世界里的韧性与深度，也是作者苦难中的诗意追求。诚如迟子建所说，没有描写苦难，诗意怎会呈现？

作家乔洪涛的这部小说集，或冷静直陈，或静观自嘲，每个单篇都呈现着人性故事。如果你仔细阅读，就会发现每个故事里都弥漫着的悲悯情怀，它使坚硬中透着柔软，而不是僵持对峙，从而使人性得以安放。《一家之主》共收录了14个短篇，都是各刊物发表过的。它的封面色彩简洁大方，构图设计简单，意象由具体逐渐转向抽象，象征着人性的复杂多变，与这部作品的内容极其吻合。这本自选集的出版是山东青年作家新锐实力的展示，是一个阶段的回眸与展望，也是乔洪涛十多年来创作的“锐利”出击，它让我们欣喜地看到了一系列闪闪发光的短篇小说。

张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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