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仓码头铜人歌

□韩庆祥

小清河流经黄台板桥这段河道，宽达百米,浩浩荡荡，自然是一道绮丽的风景线。东边不远处，是座拱形桥，没有桥墩，就靠桥两头的塔柱。塔柱很高，各用五条钢缆拉紧了桥面。它向岸上倾着身子，背着缆绳，塔顶向外探出头。这造型，任谁也看出是一位纤夫弓步前行。河的南岸，“黄台盐仓码头遗址”八个大字，镌刻在宽阔的基座上。

码头西侧，有组青铜色的雕像。三位纤夫，赤脚、袒臂，穿件短靠，襻绳勒在肩上。最前边的那汉子，匍匐上身，两只手臂快要触地，真是用上全身的力气了；左侧那汉子，弓步俯身，大张着嘴，他一定是在“哼嗬、哼嗬”地喊着号子，引导着三人的节奏和步伐，拖拽着身后那条木船。

东边那组铜雕，也是三个人，前边那人背负着麻袋，弓着身子，踏上颤悠悠的踏板，踏板上端，保留着一段铁路，这沉重的麻袋，应该再用铁路转运吧。后边两个，一个抓着麻袋口，另一个用力帮他把货包托上脊背。

这两组铜人脚下，河水滚滚东流。顺水下去两公里，岸边就是我年轻时的工厂。五十年前，小清河一带天高地阔，芦苇丛生。河岸是原生态的土坡，货船往来不绝。每当船儿扯起风帆，就轻快地向远处驶去。

倘若逆水又赶上逆风，就留下一人掌舵，三个人下船拉纤。他们躬着身，肩上套着襻绳，“哼嗨哼嗨”地喊着号子。紧靠水面的河滩上，不是泥水，就是乱石，硬让纤夫踏出来一条小路。有一次，趁着他们歇脚，我下到河滩里，抓住纤绳拉拉试试，那船一动不动。我问纤夫，放着坝上的好路不走，你们怎么踩着烂泥走呢？那人边擦汗边说，你不懂啊，纤绳离船越近，才最省劲啊。他从海边的羊角沟上行，走了八九天才到这里，往上不远，黄台码头就卸货了。

最威风的是拖船，船头插着红旗，打头的小火轮突突地喷着黑烟，拖拽着一串驳船。驳船大约长20米，有的盖着篷布，有的露着石料、木材。这小火轮力气真大，我数过，最多拖动十二条驳船。小红旗沿着河道拐弯了，可尾巴才刚刚过来呢。夕阳下，这条长龙向着大海奔去。

史料记载，小清河打从金代疏浚以来，一直是山东省的运输主干线，起初就为了运盐。老百姓叫它盐河，黄台码头也就叫做盐仓码头了。前些年，北园大街东段，有条铁道横向穿过，这是从黄台货场延伸到盐仓码头的铁路支线，火车一来，横杆落下，汽车、行人只好耐心地等待，眼看着几十节车箱呼隆隆地通过。

当年缺少机械设备，码头吞吐的货物，全靠人力装卸，那个职业叫“扛大个”，吃的是力气饭。每个搬运工，一天的工作量达到几十吨。就这样装啊，卸啊，直到1996年小清河全面停航，盐仓码头才沉寂下来。空旷的码头上，遗留下一处处货场、仓库，以及航运、造船等单位。我原来的宿舍就离河边不远，看到这些低矮破旧的建筑周遭，地面都是黑乎乎的，好像再铲下去也是煤灰，雨后散布，到处是黑色的泥泞。

2007年起，小清河投资40多亿，进行综合治理。河道沿线设置的景点，突出了城市的历史文化风貌。盐仓码头正中，是一座五开间的亭榭。它绿檐青瓦，古朴庄重，雄踞码头上方，左右是对称的石阶。红柱青瓦的正中匾额，题款“古仓漾玉”，背河的匾额是“盐库盈辉”。前后抱柱上，悬有多副楹联。其中“一朝号子换笛唱，千载盐船变画舟”这联最为贴切，道尽了盐仓码头的巨变。

亭台东侧的石壁浮雕上，南山逶迤，四门塔、灵岩寺护佑着古老的泉城，城墙、街衢历历可数，名胜、拱桥、河网柳荫，时隐时现。河道上，小舟往来交通。码头上泊着的货船，落下樯帆，搭上架板，卸下一筐筐海盐；岸上，抬筐的、挑担的、推独轮车的，络绎不绝。从着装看，俨然是清代济南的一幅《清明上河图》。

另一面石壁上，是新时期的济南市井图。画面上高楼林立，有了雄伟的解放阁、蓝色的泉标和五柳闸的风帆标志，鸥鸟翻飞，游人徜徉，呈现出欢乐祥和的现代化都市风光。

盐仓码头的转运功能消失了，曾经影响北园大街通行的那条铁路支线也拆除了。为了还原当年的风貌，河边配置了一段50多米长的铁路，铁轨、枕木、道钉一如原样。游人们争相和铜雕合影，然后嘻嘻哈哈地踏着铁轨，颤颤巍巍、小心地迈步，比试着谁是“平衡木”冠军。谁能想象到当年码头工人的辛劳？

往西眺望，航运路桥高耸着16挂风帆，在造型上，它和盐仓码头的纤夫桥遥相呼应，将这两组劳动者的青铜群像，融合进惟妙惟肖的历史场景，每日里邀来明月，送走晚霞，向人们讲述着盐仓码头的故事……

盐仓盈辉荡清波，轩廊巍巍迎百舸。

晨曦招手樯帆去，皓月坠林号子歇。

泉城水依三面柳，华峰润蒸万顷荷。

舜耕历山山多彩，且听铜人唱新歌。

（作者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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