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义”的木推车

山东马海霞

小时候家里有红白喜事，都要用木推车去把太姑奶搬来，逢年过节也要把太姑奶搬来娘家住几天。太姑奶是我祖父的姑姑，为人和善，德高望重，是家里辈分最高的长者。

搬太姑奶的任务通常是我爸完成，因为我爸力气大，上千斤的石头推着呼呼跑，别说推个人了，小菜一碟。那时的木推车中间有根长条凳形状的东西包着一半车轮，凸起在车子中央，两侧各搭一个竹耧，平时把货物装竹耧里。推人时将竹耧撤下，一边坐人，另一半空着，所以推着车需要技术，不然车子两边重量不平衡，容易推翻了车。

太姑奶家住在山区，弯弯曲曲的山路更需要技术了，我爸堂兄弟几人，只有他技术最好，太姑奶每次都点名让我爸去推她。我爸的推车技术不仅在家族里有名，在村里也排第一。

我爸在生产队的小车队，队友都是壮小伙，小车队负责从山上运石头，上山容易下山难，推着负重的车子下山更难了，一旦把控不住车把，人就会被车子带偏摔倒。所以到了陡坡处，除了我爸其余的人都不敢往下推，我爸便一个个将车子送到平缓处。大家都欠我爸一份人情，见了我爸都喊师傅。那时村里唯一一位高中生也在小车队里，每次我爸去他家里喊他一起出工，他母亲都笑脸迎出来，说，娃，快出来，你师傅来了。

我爸读书不多，是个粗人，被高中生喊做师傅，心里别提多美了。后来高中生成了村里会计，后来又调入乡政府做了领导。我爸每次提起高中生都说人家是他徒弟，每年过年还喊人家来我家里喝酒。我妈为此很是反感，说我爸傻，肩膀不一般齐就别硬充朋友了，一头热的朋友有啥用。但我爸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有一次我爸去乡政府办事，进大门便喊他是某某领导的师傅，当年在一起推过小车，他推不了的地段都是自己帮推的。这段经历，高中生似乎不愿意听，后来渐渐疏远我爸，但他越疏远我爸越和他走得近。

后来，我问我爸，那个高中生平日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平民百姓，你干吗还要主动高攀他？

我爸说，谁高攀他了，他当再大的官，咱又不求他办事，他的官职对咱来讲，没一毛钱用处。原来我爸一直把他当兄弟，压根没把他当领导看，我爸说他疏远我，那是他的不对，我疏远他，便是我不仗义了，我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

我爸就这么拧，骨子里一直有股儿推小车时的劲头，八头牛也拉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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