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龄与茶叶末釉

茶叶末釉茶具鳝鱼青马踏壶茶叶末釉□冯彦伟

这是古窑村中并不起眼的老窑,时间的推移使它历经苍桑,千百年来人间世故,都深深地写在了它那早已苍老的脸上。走进古窑,探访陶瓷釉的传承,一个最为响亮的名字——陈希龄。陈希龄的名字之所以能够久远的传扬下来,多与他研发陶瓷釉料特别是茶叶末釉有关。老人开发茶叶末釉的历史已渐渐变成了传说,但茶叶末釉的生产一直传承至今。

每天给自己一个希望,不为明天的困苦所烦恼,只为明天的梦想而愉悦。陈希龄的陶瓷釉料研发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中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古董商王子久受山东省劝业道、工艺传习所总办黄华委任,在博山下河街设立山东省陶瓷工艺传习所,研究和改良陶瓷生产工艺,这是博山历史上第一个官办的陶瓷研究机构,当时著名的陶瓷艺人陈希龄被聘请为工艺传习所技师。工艺传习所的建立对陶瓷的创新发展发挥了重大作用,给陈希龄等陶瓷艺人搭建了创新发展的平台,没几年就试验成功了白釉陶器、粗瓷器,陶瓷创新有了长足发展。的确,陈希龄的陶瓷艺术创新之路在极其艰难环境下越走越广阔。一天,古董商王子久来到陈希龄的工作室,将一些茶叶末釉陶瓷实物碎片摆放在了他的面前,提出研制茶叶末釉的课题。看到这些碎片,陈希龄与王子久不谋而合,其实他已早有开发茶叶末釉的想法,并查阅了大量史料。茶叶末釉起源于唐代的黑釉,是一种含有结晶矿物质的半无光釉,呈深绿黄色,因釉中均匀布满形似茶叶的针、片状结晶体而得名。多用于装饰仿古器皿,深厚古朴,气质高雅。古人称,茶叶末釉,黄杂绿色,娇娆而不俗,艳于茶,美如花,范为瓶,最养目。宋代后一度失传。清代前期,在江西景德镇再度问世,多被用于制作贡品,民间少有。因茶叶末釉具有青铜器的沉着色调,清乾隆年间有被用来仿古铜彩釉,其造型特点,多是仿青铜器的比较多,如炉、罐、瓶、觚等,浑厚古朴,气质高雅,一直是中国陶瓷中稀有的艺术釉品种。此釉的配方,早已尘封在历史长河里,王子久所能提供给陈希龄的也只有这些碎片了。

出身在陶瓷世家的陈希龄,让陶瓷技艺代代相传。陶瓷文化和陶艺技术哺育了一代又一代陶瓷艺人,茶叶末釉的配方却没有完整地传下来。他在残缺的陶瓷碎片中寻找茶叶末釉,他在艺术的长廊中探访茶叶末釉,那片釉面,像是天方夜谭的童话,裹在岁月的迷雾里,不见身影,却成了陈希龄梦寐以求夙愿。在梦中,他看到了叩拜窑神的烟雾弥漫的香火,听到了祭神的大典；在古圆窑的废墟上,在千年的窑火里,他锲而不舍地翻寻历史的遗址；在夜深人静的黑夜里,他迎着恶狼,冒着风险,向大黑山走去。那大黑山的釉土,夜幕里的恶狼屎,草丛里鬼火燃烧的焦木炭。暗示他,不怕艰难险阻,勇于寻找自我。寻着梦境的踪迹,冒着黑夜向大山走去。一捧泥土,一把狼粪,一块焦木,隐藏了多少年的秘密,像一个等待破解的方程式,只有在不懈的求索中,用科学、严谨的态度才能解开。

要想找到河的源头,只有逆水而上。日月星辰,斗转星移。时间的长河没有怜悯这位跋涉者。他抚摸着手里的泥坯,思索着。想象着完美的釉面,悠悠忽忽。他跋涉在疲惫的长河里,仿佛已经走过了上千年。他想,他的瓷釉应该来自山野。他好像看见,瓷釉就洒落在高山之巅,那山神的古庙里,住着一个须着花白胡子的老道；洒落在暮色里,那遥远的月宫里,有个手持彩练的仙女；洒落在田埂里,枯藤老树昏鸦,有一对男耕女织的夫妇。他想,他的瓷釉应该来自窑火。由它在特定的升温曲线下烧成,所以茶叶末釉的晶体发育成长,必须在一个特定的窑位、气氛、温度和冷却的严格控制下,才能达到较理想的效果。这是在现代条件下借助科技的手段才能破解的难题。他看见,他的釉燃烧在烈火里成长,在烈火里熔炼,像一块坚硬的钢,来自于火,经得住火,把身体烧硬了,在烈火中得到了永生。经过数十次试验,终于用当地的黑釉土、狼屎土和草木灰等原料,解开了这个在人们看作神话的千古之迷。用此釉制作的很多仿古造型,有箭瓶、四喜瓶等,很受人们欢迎。期间,陈希龄还在一无资料二无样品的情况下,研制出宝兰釉、天晴釉、豆绿釉等颜色釉和白瓷高温彩绘、低温烤花粉彩工艺,打破了淄博多年来单一黑釉粗陶器的落后局面,还为淄博陶瓷业造就了一大批人才,把淄博陶瓷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茶叶末釉一直作为陈氏专利产品畅销国内外。陈希龄精心设计制作的茶叶末釉陶瓷大螃蟹,造型生动逼真。一个大螃蟹活灵活现地趴在一个荷叶上,每个细部都处理的恰到好处,乍看可以乱真。它不仅可用作陈设品,而且可作餐具,可用来盛蟹黄汤,为宴席增色。抗日战争暴发后,茶叶末釉的生产遭到严重破坏。那时敌人汉奸横行霸道,时常到窑场骚扰,常常是提了货不给钱,一不如意就扣上做违禁品的罪名。一次,日伪矿队订做了一批大螃蟹,货发出好长时间没有付钱,派人几次上门催款,都无回音,因资金紧缺,难以维持正常生产,万不得已,再次上门催款,不但没个说法,前去催款的人反遭到严刑毒打致残。迫于无奈,陈希龄盛气之下,砸了模型,绝了后路,陶瓷大螃蟹连同其他茶叶末产品的生产就此停了下来。

上世纪50年代,已是古稀之年的陈希龄老先生,在地方政府的支持关怀下,带领大家恢复了茶叶末釉的生产。从此茶叶末釉与雨点釉成为北方最大的美术陶瓷生产基地。1957年上海《文汇报》对淄博茶叶末釉进行过专题报道,被誉为世界陶瓷的珍品。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时间总会眷恋并刻意将一切美好的事情留住。曾经历过茶叶末釉创新发展的老窑,虽支离破碎却愈加苍老,但不管是在风和日丽,还是风霜雪雨的日子里,每时每刻都在凝视着追梦人每一个行走的脚印；人生最精彩的不是实现梦想的瞬间,而是坚持梦想的过程,穿过这个过程,在老窑的守望下,人们不为昨天的辉煌而骄傲,只为今天能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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