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求孙登勇

山东聊城孙登勇

望着窗外，双腿跪在阳台窗前高凳子上，把脸紧紧贴住冰凉玻璃，或踮着脚尖站在矮凳上，睁圆两眼，死死盯住远方，瞅着充满渴求与惆怅的母亲，我的鼻子酸酸，心也酸酸。

母亲，一位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但是腿脚十分麻利的老人，为什么有这种孩童一般痴迷的举动呢？

实际上，好长一段时间，每天下班回来，远远就会发现母亲正蹬着一只小凳子，站在拉开的阳台的窗子前，把瘦弱的脖子卡在一道窄窄的缝隙，无所顾忌的眺望远方。那时，她的这个怪异举动并没有引起我的任何注意。

此时，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出门千般好，不如在家时。”

每次来我这儿居住，母亲总是不住地念叨：

“住楼房，这叫享什么福？”

“俺在家多好啊，平房大院的，出了门四通八达，想上哪儿就去哪儿！住在楼上有什么好，整天就像坐牢，哪里也去不了。”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我隔三差五就将母亲从乡下老家接来县城“享一段福”，哪知道，母亲的心里竟然有那么多的惆怅。

仔细想来，疼爱老人远不是给老人提供舒适的居住环境，提供几餐可口的饭菜那么简单，关键是要给老人舒展自由的活动空间，让她能够按照自己的思想随心所欲。

前几年，害怕她一个人在家雨天出现意外，我几次想把她接到城里和我们一块居住。每次她都坚持说：“没事，我会小心，拄着拐杖，我不会滑到！你没看到门外胡同里吗，都是我自己雨后垫平整的。在你那儿住着的时候，我还下着雪出去玩来呢！只是你们都上班去了不知道。”

听了老人的话语，我的心差点提到了嗓子眼。

在老家，望着家门外新垫的一坨坨泥土，我的眼圈除了红润也只能苦笑着摇头。

每次被我逼问急了，她总是没好气的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回家来住吧，反正家里这么多房子闲着也是闲着。”

我说：“七八十里的路程，哪能这么准时，耽误了上班，单位要扣工资的。”

她说：“你不会请假？”

我说：“请假次数多了也要扣工资。”

她说：“你不会说回家照顾老娘了！谁家没有老人？伺候老娘不能扣工资。”

听着她孩童般的话语，我只能一阵又一阵的摇头苦笑。

见实在拗不过我，心疼儿子的母亲还是做了最后的妥协，答应到城里去住。

可是，刚过了两天就开始吵着要回去，说放心不下院里树上的枣子，藤蔓上结出的丝瓜，放心不下正在开放的花花草草……

见我故意拖延时间不听她的话，第四天清晨，天刚朦朦亮，实在忍不住了的母亲，就不止一次的去敲我的房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好乘着夜色往家奔。

最让我不可理解的是最近一次，每天下班回家，她都不止一遍的问我和妻子：“什么时候送我去呀？”

有一次，我随口说了一句“再住三天。”

谁知第三天清晨，不到四五点钟的光景，她就打理好了自己的行囊。我说：“今天没空走不了。”

她竟阴沉着脸，指着我的鼻子，不高兴的骂道：“说话不算数。”

有时她问烦了，我就没好气的说：“不送你去了，在这儿给你养老。”每当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就特别的不高兴，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嘟囔说：“我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子，用不着你一个人管，我要长期在你这儿住着，人家会笑话我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老人为什么过年时坚持要回家了。

那是父亲刚去世时的第一个春节，心想：不再牵挂父亲，母亲又在自己身边，这次终于不用再冷屋子凉床头的回家过年了，可到了年三十的下午，母亲坚决闹着要回家，没有办法，我们一家人只好拉上三大盖垫刚包好饺子，急急火火的赶回家，到了家里，冷锅冷灶不说，就连做饭用的水都没有，幸亏侄子从他家里提来了一桶水。虽是这样，可母亲的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微笑。

她说：“大过年的，我不能让人家看到家里关门闭户。”

仔细想来，老人真正的痛苦不是饭菜的好坏，居住的房子宽窄，最不能忍受的是孤寂。孝顺老人首先要给她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宽松世界，给她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现在，已经87岁的母亲，因骨折卧床数月，虽然精神状态依然饱满，但是，望着她渴求自由行动的目光，我的心更如针扎。是啊，如何让每一位老人幸福地安享自己的晚年，不仅是儿女揪心的问题，同样，也是一个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期待更多的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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