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终要落幕请让它尊严且幸福 启明星生命关爱中心用生命启迪生命

陈健鹏安抚临终者及其家属。陈健鹏与医护人员分享自己对临终关怀的感悟。

“启明星爱之家俱乐部”开展家属互助活动。启明星志愿者为医护人员进行手碟减压活动。启明星生命关爱中心的创始人陈健鹏

他是山东省立医院的一名肿瘤内科医生，曾经有很多人问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何不选外科，一刀切下来，患者痊愈，你也有成就感，选个内科也就算了，干嘛选个住满痛苦又绝望的肿瘤晚期病人的肿瘤内科。而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如果我是一盏灯，在太阳底下没有任何意义，但在医院里最黑暗无助的角落，我的价值便会无限放大。

他创立启明星生命关爱中心，致力于临终关怀与生命教育。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启明星以癌症患者的照护者（家属及医护人员）为主要服务对象，发起人及志愿者来自医护、心理、社工及心灵成长各个方面，提供全人照护模式。他用医者仁心和对生命的敬意，陪伴肿瘤晚期病人有尊严地度过人生的最后旅程。他就是启明星生命关爱中心理事长、山东省立医院肿瘤化疗科医学博士陈健鹏。

使命召唤为何成为临终关怀志愿者

在省立医院北区住院部三楼的肿瘤化疗科，每天都是人头攒动，一片忙碌的景象。医生、护士、病人、家属，陈健鹏总是以近乎小跑的速度穿梭在他们之间。接近中午，记者才抓住一点时间与陈健鹏在医生休息室聊了起来。

陈健鹏是一个广东小伙子，1981年出生的他，面容清秀，不知是否是职业原因，他的嘴角总是带着微笑，总会给陌生人以亲切的感觉。

谈起自己的职业选择，陈健鹏说，2004年,他还在备战考研时，看到了2001年考研真题英文作文里有一幅画:在一片黑暗中有一盏小灯,旁边配的文字是“爱心是一盏灯,在越黑暗的地方越光明”。这幅画深深震撼了他,也使他毅然不顾众人的不理解,而选择去肿瘤科,就是希望把自己变成一盏黑暗中的明灯,能给那些绝望的癌症患者和家属带来光明与安宁。

谈论死亡,可能有人会觉得有点晦气,但一个人能“好好地死”——不留遗憾和后悔地活到生命的终点,真正善终,也是一种福气。博士毕业后留在肿瘤科的工作经历,让陈健鹏见证了许多,更让他感受到了对终末期患者实施临终关怀的要意。

在肿瘤内科工作了4年以后的一天，同样是在这间医生休息室，陈健鹏看了一本书叫《西藏生死书》，里面有句话让他泪流满面：世间没有哪一种布施的意义，大过于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我从来没有看书哭过，但这句话却深深地打动了我，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其实就是帮助他好好地活到终点。而我们都知道，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当时我觉得我内心的价值被无限地放大了，我觉得我找到了今生的使命：临终关怀。”陈健鹏说。

凤凰涅槃在临终关怀中成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临终关怀中，人性的真实大于一切社会角色。“从找到今生的使命开始，我便把每一位病人当成家人看待，我也因此有幸一再深入人性深处，以死亡为师，以临终者为师，在与临终者的交流中，我敞开心扉，直面死亡，也因此学会了真正无条件的爱与被爱。”陈健鹏感慨道。

有次陈健鹏在居家临终关怀一个家庭，临终者因肿瘤终末期出现胃肠道反应，进食后恶心呕吐厉害，而偏偏临终者又是个“吃货”，美食对她来说不可抗拒。

“她常常背着我们偷吃了东西然后出现呕吐，开始我总是和她家人一起数落她：不让你吃你非吃，不吃不就没事了！而后我不再责备而是无奈地说：没事的，坚持一会儿，吐出来肚子里没东西吐就好了。”陈健鹏说，“但临终者依旧感到孤独。到后来，我学会了真正的同理与感受，在她再次偷吃后呕吐时，我并没有对过去的评判与责备，也没有对未来的乐观与安慰，而是回想起我曾经喝得烂醉守着马桶吐了一夜的痛苦，当下的我完全地理解了她的痛苦，并看着她流下了难过的眼泪，而这时正在呕吐的她看到我的神情，却幸福地笑了……”

而当陈健鹏俯下身来用手拿抹布清理呕吐物时，她的父亲赶忙制止说，陈医生，让我来，别脏了手。但临终者却坚定地告诉她父亲：爸爸，陈医生他不在乎这些……

“我想，对临终者痛苦深深的理解与接纳，这就是真正无条件的爱。”

而35岁卵巢癌终末期的她，在离开人世当天和陈健鹏说了一番话令他永生难忘。女孩儿说：我很安心，死在你们的怀里，我一点都不害怕，有你们给我的美好与爱，我这辈子值了。“她还说：如果老天能给我机会再次选择，我依然会选择得癌两年后死去，而不是得癌之前浑浑噩噩为名为利所谓活着。”陈健鹏说。

是啊，除去睡眠，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只有一万多天，但只有少数人真正活了一万多天，大多数人都只是活了一天，重复了一万多次。这样一次次的深入人性直面生死，也让陈健鹏逐渐放下身份认同，放下名利，最后放下了身体，征服了死亡的恐惧。

“我想，这才是告别的意喻，每一个离去的人，都让我死去了一些，又生出了新的部分。经过了他们的我，已经和原先不一样，而我将携带着这个‘新我’前行，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奋力发光，让沉淀在我生命中的你，像云层中隐隐的星群，闪亮一次又一次。”陈健鹏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涅槃重生后的凤凰，而他手机屏保里保存的一句话便是：既然活了下来，就不能白白活着。

临终关怀家属与患者生死两相安

凤凰涅槃后的2017年，陈健鹏多了一个身份，专注于临终关怀的专业社会组织——启明星生命关爱中心的创始人。“我想，人的生命有一万多天，假如我一天关怀一个临终家庭的话，一辈子也就关怀1万多个家庭。但据权威数据表明，仅2017年一年新发癌症人口便有480万，因癌症致死就有近400万。因此我希望用这1万多天，搭建这样一个公益大爱平台，每一天唤醒一位爱心人士，一起来关怀临终家庭。”陈健鹏说，“一天唤醒一个，而每个人又有一万多天，那么一万乘以一万就是一个亿！小爱成大爱，点燃一片爱。这便是我作为医者创建公益组织、搭建医院与社会桥梁的初衷。”

与大部分的抗癌公益组织不同,启明星生命关爱服务中心直接服务的对象是临终者的家属,间接服务对象才是临终者。“我们希望通过爱的教育和传递,改善癌症家庭的生命品质,使临终者能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有尊严地、不留遗憾地离开。”陈健鹏说。

从2017年9月份开始,启明星生命关爱服务中心每周日都会开展“启明星公益大讲堂”活动,邀请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或临终关怀专家为癌症家庭进行心理减压辅导和开放式访谈。

陈健鹏表示,他们希望通过关注临终期的癌症患者及其家属,来提升患者及其家属应对死亡哀伤的能力,营造充满爱和安宁的临终家庭氛围,“我们希望用爱消融全社会对死亡和临终到来时的恐惧和无助,进而改变全社会讳疾忌医和避谈死亡的生死观。”

“我们分为‘身、心、社、灵’4个小组,即日常医疗服务、心理疏导、社工社区服务、生命教育4个部分。”据陈健鹏介绍,启明星生命关爱服务中心,拥有专业的医疗和社工团队,通过引进和打造“身、心、社、灵”全人模式培训服务平台,联结医院、心理、社工、社区及社会各界,以患者家属为核心帮助对象,通过爱的教育与传递,推动临终关怀服务的实践行动。

“当得知家人患癌后,家属往往不知道该去哪里求助,这时就需要一个可以倾诉和依靠的专业平台来陪伴他们一起走过一段时间。”陈健鹏告诉记者,“启明星爱之家俱乐部”旨在打造癌症家属互助平台,让有经验的患者家属帮助后来的患者家属,形成社会互助的效果,“我们在做临终关怀服务的同时,还会普及生命教育,使公众更深入、更有意义地看待生命与死亡。”

谈到这里，陈健鹏向记者讲述了张阿姨的故事。“初见张阿姨时,她暴躁、易怒，到处骂街、骂人,还要教训肿瘤科那个想拒收她老公的小大夫。”陈健鹏说,张阿姨的丈夫张叔叔是一位终末期肿瘤患者,治疗一段时间后,张叔叔不但没有好转,身体情况还在不断恶化,治疗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痛苦,但是张阿姨不同意他的出院请求,只是一味生气发火,觉得她丈夫太任性。由于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身体负荷,张阿姨很容易情绪失控。

“不可否认,张阿姨非常爱张叔叔,她不惜一切代价为张叔叔进行治疗,但是她却忽略了张叔叔自己的感受。”陈健鹏表示,张阿姨想着让她丈夫多活一天是一天,但是张叔叔本人已经无法感受生命的美好,只剩下痛苦。在这种情况下，他将协会里的身、心、社、灵团队介绍给张阿姨,“最终在我们的心理疏导下,张阿姨不但变得温和,还理解了张叔叔的痛苦。她将丈夫接回家悉心照料,并在张叔叔生命的最后时刻,叫来了所有的亲人,与张叔叔一一道别、道谢、道爱、道恕,让张叔叔能够不留遗憾,安详地离开……”

“什么是生死两相安?就是逝者不留遗憾地走好,而生者也可以不留遗憾地继续活好,逝者和生者都能真正地安宁,这便是安宁疗护的真意所在。”陈健鹏如是说。

内方外圆克服阻力创建临终关怀机构

作为临终关怀志愿者，除了要在内心与死亡和解，还要与自己和解，因为他们关注的是大众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题，因此首先受到的阻力是家庭。“我们的家人会有这样的不理解：自己家人照顾不好，还跑去照顾陌生人！”陈健鹏说，他刚刚“重生”时，想法十分极端，当时准备开创启明星公益组织，遇到了全家老小的全力反对，妻子甚至以离婚相逼，父母也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2018年陈健鹏受邀到厦门大学作分享，厦门与陈健鹏的老家广东汕头很近，他便把爸妈一起带到了厦门分享现场，分享前还向现场观众专门介绍了自己的爸妈，让他们融入了这个场子。“虽然我爸妈文化层次不算高，对临终关怀的意义及我做公益的初心也不甚理解，但我分享过程及分享结束，全场的掌声与观众在我爸妈面前对我的夸赞，以大众的力量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改变了我爸妈原本难以撼动的看法。”

陈健鹏还有一道关就是妻子。“原来在家都是大事我做主，小事她做主，但家里从来没有过大事。后来终于出了我决心要做临终关怀这件大事，妻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受到了我的使命不可能再被动摇，她也为了不负自己呵护家庭完整美满的使命，主动放弃部队现役军官的工作，提前一年自主择业，来到启明星成为当时非常关键的两名全职人员之一，不仅撑起了我的家，还和我一块儿撑起了启明星。”陈健鹏一直对妻子充满了感激。

死亡是最好的人生导师。陈健鹏认为,好好地死,其实就是好好地活。人要在死亡还没真正到来的时候,就开始接受生命教育,活透了、活充分了,才不枉此生。

虽然死亡没有过来人,但家属是可以成为过来人。通过启明星这个平台,打造一个畅通无阻的大爱通道,从而唤醒更多人心中的爱和善意,获得更美好、幸福的生活,让生命更丰富多彩。 （本报记者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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