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孙登勇

山东聊城孙登勇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读罢清代诗人黄景仁的这首《别老母》诗，每个游子的心中，都会长出一片风光无限的“慈母图”，风雨中，冰凉的小手深插娘腰，肚皮暖暖醉儿心田；行走中，两脚发懒紧抱娘腿，头埋娘怀尽情撒娇；冬夜里，高喊炕凉人不睡，笑意满脸娘脱衣，掀开被角捂被窝；远行时，星夜村头娘焦急，望眼欲穿盼儿归的情景，就会悄然的朦胧双眼……

此时此刻，白发苍苍，站在村头，翘首企盼的老母亲，不正是那棵长在高坡上，日夜矗立的老槐树，镂空枯瘦的躯干，却疯长着绿意盎然的思绪；就像是院子里，那棵阴凉庇护的老枣树，虽然脚下一片贫瘠，却竭尽全力长出满枝头的硕果累累，晶莹剔透，红红火火，点燃门前的日日月月，点亮柴扉满院的风风光光；就像那棵高昂屹立的白杨，无论酷暑还是严寒，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都高昂着头，那么痴情的等待远方，翘望儿女的来路和归途。

的确，就如那句俗语所说，儿长百岁娘唤子，女嫁千里牵母心。

最身有体会的一件事，就是前不久，到一位91岁高龄的抗日战争亲历者的家中采访，被一张画面斑驳的全家福合影所吸引，这张拍摄于1968年的老照片，细细算来距今已经整整55年，历经两代人的岁月。不知是我长久矗立在照片前，勾起了老人对往事的无限回忆，还是触摸到了老人敏感脆弱的神经，这位饱经沧桑的九旬老者，竟然泪流满面啜泣起来。

待我上前仔细问询，已经控制不住激动情绪的老人，竟然泣不成声起来，哽咽着说：“我想俺的娘！”

话已出口，不免使我一惊。

这位头上曾被日本人用刺刀挑了三刀，至今疤痕依然清晰地顽强老人，此时此刻怎会这样的脆弱？

这张已经历经半个多世纪风雨的照片，拍摄时端坐在家人正中间的母亲就已经88岁高龄，当时的老人也已经人到中年，即便是照完相老人家就仙逝，在那个生活极其困苦的年代，也堪称高寿。为什么时至今日面对逝者，也已步入风烛残年的儿子，还如此激动，如此不舍呢？大概就像老人自己所言，因为自己是家中独子的缘故，身上承受了太多太多母亲给与的爱。

由此我也联想起自己83岁因病辞世的父亲，临终之前，竟然也大声地喊了两声：“娘，我的娘哎！”

仔细想想，大概弥留之际，他的娘，成为父亲心中唯一的风景。

现在已经86岁高龄的母亲，不知是由于父亲的离世刺激了她，还是因为年事已高器官开始衰竭造成的，老年痴呆的症状越来越明显，记忆力日渐衰退，胡乱称呼别人成了她习以为常的事情，包括对我有时也是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乱呼乱叫，一会哥，一会弟，一会俺儿，一会外甥……但是，每天三四次的东屋串了西屋串的寻找她的娘不会错，有时还会一遍又一遍的大声呼喊：“娘，我的娘来里，俺怎么找不到俺的娘了！”

这一声声凄厉的呼喊，不但叫碎了儿女的心，更勾起了往事的回忆。小时候，身材瘦弱的娘背着生病的我，前街后街寻找医生；过年了，娘把自己包子里唯一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片夹给我；盛饭时，娘把鸡腿鸡胸盛给我和弟弟，把鸡爪鸡头留给自己；冬夜里，公鸡早已叫过了头遍，冷如冰窖的屋子里，光如逗点的煤油灯下，母亲还在纺棉花，织土布，纳鞋底，做衣裳的情景若隐若现……

此时此刻，我终于读懂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和《小草》这两首歌之所以妇孺皆吟，唱遍大江南北，唱在每一个感恩故事里的深刻内涵。

是啊，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在有良知的儿女心目中，娘都是一道无法比拟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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