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童年少年时（连载二十八）

张传玺

听了我爷爷哀哀求情，就说：“好啦！好啦！进去吧！进去吧！”徐爷爷在徐大姐和爷爷的搀扶下，好容易爬了起来，向那些黑队官兵一再陪礼，我们一起进了西门。徐爷爷老泪纵横，仰天长叹，一再向爷爷表示感谢。我就是这样回到涛雒的。

我听说黑队分别住到许多人家。我问爷爷：“我们家有没有住黑队？”爷爷说：“没有。因为我们家的大门上贴着一张护身符，他们不来住。”我问什么护身符，爷爷说：“回家再说！”我到了门口，看到大门上端左边贴着一张高约1尺2寸，宽约8寸的长方白纸，上有“郑老前人”4个大字，非常醒目。其他小字的大意是说，山东省自治联军最高顾问郑老前人命令，要爱护他的徒弟，不要干扰。大门是紧关着的。爷爷敲门两次，第一次是两大响三小响，第二次是三大响两小响。门里有人问“谁？”爷爷回了一声，大哥开了门。我到堂屋，见了奶奶和大姐、三姐，说了一下在外逃难的情况及父亲和四叔们转移的近况。奶奶听了一直在叹息，也很挂心。

关于“护身符”事，是大哥详细告诉我的。他说，在我们离开涛雒到下元逃难那天的上午，爷爷要大哥到北门外找大伯回家，准备将大娘和两位姐姐先送到水门外二伯家。当时，大伯正在北门外当修路工，修海青公路。大哥刚走到北门里，见大伯手提铁锨，领着两个中年人往街里奔跑。看见大哥，直摇手示意，说：“鬼子已经进城了。所有的城门都关了，出不去了。”又指着同行的两位说：“王先生和李先生都是外地人，要求到咱家躲一躲。快走！”他们在街上，看见有的人家贴着“郑老前人”的告示。据说贴上这样的告示，鬼子就不敢进来。谁家在“家理”，就给谁家贴。大伯说他在家理。回家找出来一个小“账折子”，挂在爷爷的前屋大门里墙上。爷爷半信半疑。正在关上大门议论的时候，来了五六个伪军敲门，手拿粉笔，说是为“联军”号房的。爷爷先向他们哀求，说“房子小，人口多，请老总高抬贵手，照顾照顾。”大伯接着哀求说：“老总，我是个‘在理’行善的人。刚才你们有几个老总对我说：‘你是郑老前人的徒弟，一定照顾你！’我说：‘谢谢他老人家，托福、托福！’”大伯边说边把那个小“账折子”摘下递给来号房的伪军。这些伪军进门时，态度蛮横，在听了大伯的哀求和拿出小“账折子”后，态度大变。一个像是小头目的人说：“给贴个‘郑老前人’吧！”就这样，有了这张“护身符”。可是我家仍害怕，大门天天关着，还用大石头顶着。

这个小“账折子”，我在大娘的屋里见过，是四姐从抽屉中拿给我看的。她说是“大伯用来避邪的”。外面里面都没写什么字。看不出有什么用处。我在听了大哥的介绍，曾去问奶奶，这个奇怪的小折子是怎么来的。奶奶说：“丁局长（惟瑞，曾任涛雒公安局长）的侄子(丁履仁）当盐兵，在海州打鬼子。丁局长不放心，雇你大伯去给他找侄子。爷爷说：外边兵荒马乱的，不让大伯去。丁局长就给了大伯一个小折子，作为他在家理的证明。还教大伯点烟、拿碗、拿筷子，打手势，都要把大拇指和二拇指捏在一起，其他三指伸直，暗示你是“三番子”，就是“在家理”。他说，在家理的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本家”“门人”，受到关照。可是大伯还没出过门，就来了鬼子。

来我家躲藏的两位，一位名王鸿三，是平度人，是海青公路涛雒段的包工，大伯受雇于他，天天修路。另一位名李明发，是蓬莱人，在海州新浦（连云港）与人合伙开兴业木厂，是王鸿三的朋友。他们两人原来约定，在涛雒会面后，一起北上，各人回家过春节，结果被鬼子堵在涛雒，请求大伯帮忙。大伯很同情他俩，但别无他法，就领回家求爷爷收留。这两位都有相当的文化。尤其是王鸿三，当时爷爷屋有一本《皇历》，其主要部分是1年12个月的各种设定情况。对老百姓来说，是查好日子。王鸿三教我研究《皇历》，就是从查好日子开始。他告诉我，什么叫做“黄道日”，就是“黄道吉日”，人们认为的“适宜办理各种喜庆、出行等事情的好日子。”在《皇历》上的那一天的那一栏中，所列举之事，多得密密麻麻，填得满满的。人们可以从中寻找合于自己需要的一条。什么叫做“黑道日”，那一天的那一栏中，只有“诸事不宜，凡事不吉”8个大字，一栏空空荡荡，别无他字。他说：“在农村，许多人不识字，他们也能查好日子，叫做‘摸大个’，看看哪天字多，准是好日子；字少的一定是黑道日，不能用。”他教了我检寻“好日子”的简便方法——— 《建除十二字歌》：

建、满、平、收黑，除、危、定、执黄。成、开皆可用，闭、破不相当。

他还教我“八卦秤命法”“诸葛孔明马前课”“十二龙治水”“六人分丙”以及“八段锦”等。他说：“这些东西虽然有些迷信，但在农村里还在大量使用。学一点也有好处。”家里有两本父亲用过的旧地图，一本是《中国分省地图》，另一本是《世界万国地图》。他教我怎么看地图，不仅会看，还要能记住。他说：“有些成组成群的地名、国名，可以编成顺口溜，容易背过熟记。他举了几个例子。如中国的内地18省是“冀、鲁、豫，晋、陕、甘，苏、浙、皖、赣、鄂、湘、川，闽、粤、桂、滇、黔”。山东省的10府是“登、莱、青，兖、沂、曹，济、东、泰、武”。沂州府七县是“费、莒、兰、郯、沂、蒙、照。”外国一些地区的国名很多，如北欧波罗的海以东地区4小国，为“爱沙尼亚和芬兰，拉脱维亚、立陶宛。”南美洲10国为“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秘鲁、巴西、阿根廷、智利，巴拉圭、乌拉圭”。

李明发曾在青岛当过木匠，非常聪明。他会说些日语，教我怎样读“五十音图”，还教了一些单词和简单的口语，如“这是什么东西？”“你去哪儿？”之类的。

他原来是骑自行车从新浦到涛雒的。自行车藏在西门里修车店。他找来后，在我家院子里教大哥学骑车。大哥学会了，我因腿短，没有学会。

两位先生都住在前屋，与爷爷同吃同住。一有人敲门，他们就躲进爷爷的卧室，从不与外人见面。与后院里其他的家人也很少接触。有我们几个孩子和他们闹着玩，他们很高兴。

34、百姓仇视伪军，咒骂他们为“黑队”

我亲眼见到“黑队”是在跟着爷爷进西门的那天。当时由于太紧张，没顾得观察他们穿的是什么样的军装，拿着什么武器。只想着，别挨打，快进城回家。后来在涛雒住的时间久了，看到听到的情况多了，就对这支伪军知道的情况多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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