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花 山东时培京

迎春花探出繁杂多瓣的复眼检验春天，以汪塘、月河驳岸土缝、石窟窿镶嵌作为眼圈，那个僵卧在《红楼梦》里叫迎春的女子于竹纸顾影自怜，撑开春天的睫毛。参将署阴冷檐角下红梅藏在元曲半张半合，还未开始自度曲一首，冬雪隐退早已做了半露身段陪着臭花，妍媸毕发。

中央空调关上数日，大厅里的臭花开了，颜色是油菜花的黄色，可叹榨不成油，调不了菜。比起遮遮掩掩抠抠索索星星点点的桂花来（它们花朵的形状相似），她是大气的，是几束束桂花并联、串联、钩头、绕肩，自然以香气说，臭花一无是处。

臭花旁若无人，不是小丑，大厅里不是久坐的地方，无人留意，所以它的美少人来说。臭味竟像是香过了头，好让我们思虑低调奢华，过犹不及，是一朵中庸的花。

问大厅安保那是什么花。“是臭花。”“好奇怪的名字，没有听说过。”“我也不知道。它有淡淡的臭味，就起了这个名字。”植物学家会不高兴的，管他呢？我和他喜欢这样叫它，臭花臭得更加起劲了。要是埋在花园里会不会被拔去喂猪羊，动物会不会张不开嘴呢？唯有黄色看起来还像花，没有香气的，蝴蝶蜜蜂敬而却之。

臭花，好名字。世上谁敢以臭为名。如臭流氓、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香臭不分的家伙，等等。香是大多数花的最主要的特点。温柔乡里绮梦暖花消磨意志，暖风熏得游人醉诗歌里面有花魁；花下鬼自认风流，花魅、花妖、花太岁在《搜神记》《聊斋志异》这类志怪小说。美好的均以花命名，花坞、花心大萝卜（也许只有花脸除外）。臭花挑战这一陈规陋习，甘愿以身试法，让这个世界脂粉气的伪娘、嗲女多一些阳刚之气，哪怕是奋斗者努力者的臭汗。

臭花大名臭牡丹，外形酷似牡丹，有的地方把它又叫臭八宝、臭脑壳、臭花娘等等，反正都和臭字离不开。作为盆栽花，也许改良了，没有厕所里的石头那样的臭了，相当于花中的臭鲑鱼。

臭花，除了观赏以警醒世间，还可以根、茎、叶入药，有祛风解毒、消毒止痛之效，活血散瘀，消肿解毒。治痈疽、疔疮、乳腺炎关节炎等，简直是医治百病的神花。

臭花，好味道。不是恶臭，不低俗，不是臭豆腐和榴莲的味道。是怪怪的怪味豆，是厚重阴湿的薄荷，我们迫至它一二米的距离才能有幸闻到。是中药的苦，不刺鼻，苦了舌头鼻子，香了精气神，是花里的另类，它敦敦教导我们：香气，固然多，不能没有，多了是腻歪，是滞涩，是不畅。淡淡的臭，清清的苦，沁心脾甘神智，起到榴莲和臭豆腐的效应。香臭混合清醒清凉，放上一半苦一半香。以酒譬喻，亦然是半醒半醉。

臭花开在大厅、办公室、茶社，是为了逐四体不勤花草不分的人吧。

庆幸刚强的武则天没有将它赶出洛阳，移栽在春日的花园、公园或者景区。看来，她是懂花的，武则天也是如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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