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皮套钟

□刘荣芹

前几天看到一条消息:《一老汉拿不起眼的破表鉴定,没想到专家给出了……》

从小在“四壁皆钟表”的家庭中长大的我自然对此倍感兴趣,连忙点开页面。没想到的是,视频中的“老汉”竟是我的二弟刘荣光!只见他手持皮套钟满心期待地等着点评。专家说这块表是了不得的东西,又详细讲了这表的三大独到之处,得出结论:“我们一致把它评估为30万元人民币!”

看到这里,我立马拨通了二弟的电话:“你去参加鉴宝啦?没想到这皮套钟值30万啊!”二弟说:“我觉得应该值40万到50万。”“为什么?”我不解地问。“因为鉴宝刚结束,一位专家就要花30万买下它。他想买的东西能把价格定高了吗?”“分析得有道理。”我不由自主地点头称是。“咱这么精美的皮套钟,制作这条消息的人,为了博人眼球竟说成不起眼的破表,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我忿忿地说。二弟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我觉得这人还真说准了,这块表当初进咱家的时候不就是块破表吗?”

那是三十年前。一天小弟手持一块钟表,进门后边往桌子上放边说,我花1000块钱买了个皮套钟。我忙过去看,只见这钟怪怪的,框架上涂满了厚厚的红油漆。

父亲见后沉思了一下说:“几年前咱买的那对涂满油漆的花瓶,刷出来以后上面画的是才子佳人,那可能是怕‘文革’时破四旧给砸了故意涂漆掩盖。这表为什么也涂上红漆呢?”他把表卸开,拿出机芯,满是油腻,不见原色。父亲先把框架拆散开来,放到小盆里,拿来一瓶液体倒了进去,顿时一股刺鼻的味道。父亲告诉我这是香蕉水,也叫天那水,这东西去除金属上的油漆堪称一绝,但是得多泡一阵。他又把机芯的零件边拆边泡到了煤油里,说太脏了。一般的表脏了只用汽油洗就行,可这表得先用煤油泡,然后刷净,但是煤油不挥发,到安装时必须用汽油再泡一遍,汽油挥发就干净了。

几天后我再次见到这块表,刷去油漆的部件放在一个玻璃器皿里,金光闪闪。“是金的?”我惊喜地问父亲。“纯金太软不能做框架,这是鎏金的。”父亲说。

一天,小弟带来一个人,来人看了这崭新的部件后,点点头说这表修好他要了,就按说好的价。父亲抬头看了看那人没做声。十多天后,那人又来了,问表修好了没有。父亲摇摇头说,表芯安起来了,可是不走。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人再次上门,父亲说不知为什么,怎么调整它也不走。人家失望了,从此没再上门。

后来,小弟不解地问父亲:“爸,就凭你的手艺,那些残钟坏表都能修好,这表什么零件都不缺怎么就走不了呢?”父亲听后没言语,起身去了晾台,搬来一个小纸箱,从里面拿出了用厚厚的报纸包着的这块表。

打开报纸,一座精美的皮套钟出现了。只见它闪着金光,四根鎏金柱上雕刻着四个裸体人,提梁也是由一对裸体男女相连而成,白色珐琅表盘、黑色罗马数字、宝玑型镀金时刻针漂亮极了。透过水晶玻璃,看到崭新的机芯上,齿轮都在不停地转动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真是精美绝伦啊!

我略一思忖,问父亲:可能是因为有这些裸体人才刷的油漆吧?父亲点点头。我把表提起来,这表好重啊,有四五斤呢。我问:“这表是摆着的,怎么还有提梁?造这么重干什么?这么好看的表,名字可不美,怎么叫皮套钟呢?”父亲笑了,他起身从立柜里拿出一个物件,外边是个皮套,打开皮套取出一木盒,抽去木盒前边的挡板,露出一个皮套钟。这钟个头小一号,也没有雕梁画柱,显得有点简陋。父亲说这个皮套是牛皮的,盒子是胡桃木的,这种表是200多年前法国人造出来的,最初供贵族享用。他们外出乘马车让仆人挂到车里,也叫马车钟。马车跑起来颠簸,表设计得重,自然就稳了。这钟在当时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后来传到中国,达官贵人都非常喜爱,那些大臣上朝把它挂在轿里,所以在中国又叫轿子钟。

父亲接着说,200年前的东西,能来到咱家是和咱有缘啊,这么好的宝贝哪能轻易卖了?小弟听后不以为然,说好东西留在家里守着,顶多算个优秀保管员,能挣大钱就卖了,这样才能再买更好的东西。父亲想了想说,你非要卖就按原来的规矩,让自己人留下。二弟说,我要了吧。他给小弟出价1.8万元,小弟同意了,这表就到了二弟家。

十年前,河南电视台一个鉴宝栏目非常火,二弟带着这表去了郑州,当时上了电视,专家的估价是15万-20万。节目结束后,电视台的主持人和一个房地产老板先后去宾馆找二弟,都要花20万买下。二弟说,老父亲在世时嘱咐过这表不能卖,回绝了他们。

两年前,为了纪念父亲去世十周年,我们姐弟五人把当初分到各家的钟表,和自己的部分藏品拿出来,共计2800件,成立了山东省刘氏古钟表博物馆。那天电视台新闻栏目做了报道,之后,许多媒体都进行了采访报道。

一天,一位台湾人在飞机上看到齐鲁晚报的报道,下飞机后直奔钟表博物馆。作为馆长的二弟,接待了他,详细地做了讲解。在一排苏钟面前,他站住了,仔细地欣赏着。当他知道里面有两座苏钟是我大弟制作的,表里的100多个零件全部是手工制作时,很感兴趣。他说:“前几年我来大陆时,曾去河北一个苏钟制造厂,本想去买一座,可在那里见到钟全是机器造的,还要8000块钱一座,就没有买。”二弟见他这么喜爱钟表,就从展室的柜子里拿出了这个放在木盒里没展示的皮套钟。客人仔细欣赏了一番,抬起头来问:“带‘问’吗?”这是个内行啊。二弟按了一下提梁中间的小按钮,变换着声音的铃声响起来,分别代表着几点几刻几分。客人点点头,他知道有这种功能的表结构更加复杂,更加珍贵。

那天看完鉴定这个皮套钟的视频,我把它发给了小弟。小弟看后感叹道:“咱爸才是真正的收藏家呀,当初要不是他设法把这块表留住,咱刘氏钟表博物馆就少了一件珍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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